昨天一場大雨，院子裏成了稀泥湯。
林家窮，買不起青石紅磚硬化地面，每到下雨，院子裏就是一片狼藉。昨天的雨下得大，整座院子泡在了泥湯裏。母女倆一大早起來，先是挖了條水溝，把積水排出去，再用爐灰鋪了條連接院門和房檐的小路，算是能走人了，母女倆看看差不多了，坐在老榆樹下歇息。
林霞擦着汗水：“媽，老榆樹這是咋了”
彭大珍擡頭看了看，老榆樹貌似鬱鬱蔥蔥，可樹梢上的枝葉有氣無力地耷拉下來。
“可能是昨天雨下得太大，喫水太多。”彭大珍無奈地說道。樹梢疲軟無力，這不是好現象。
“老天爺也欺負窮人”林霞有些氣惱。彭大珍的話嚴重缺乏說服力，一場大雨，漫山遍野的樹木，都是鬱鬱蔥蔥，唯獨林家的樹要死不活。這株老樹在林家長了幾十年，要是真要有個三長兩短，母女倆的心理上很難接受。按照迷信的說法，誰家的樹死了，那就是嫌棄這家太窮。連樹都留不住，還有什麼奔頭
“霞丫頭，不要怎麼說話”彭大珍迷信，害怕得罪了老天爺。
林霞恨恨說道：“樹嫌棄咱家，羊也不長眼”
“什麼羊”
林霞指着院門說道：“那幾只羊唄，也不知是誰家的，沒頭沒腦，非要進咱家院子”
彭大珍這纔看見，院門口出現了一羣羊，爲首一黑一白兩隻大羊，後面還跟着四隻羊羔。
老榆樹露出病態來，林霞正沒好氣，站起來走到門口，趕着那羣羊：“出去出去，這不是你們家”
爲首的黑山羊倒退幾步，退到院門口，背後好像有人在趕，又頂了上來，犄角撞到林霞懷裏，林霞叫道：“咋還賴着不走了沒看見嗎，我家窮，連樹都嫌棄趕緊出去”
院門外響起林銳的聲音：“大姐，你別擋着路啊，趕緊弄些草料來，羊餓了”
“餓了回家去喫，咱家沒草料喂人家的羊”
林霞抓住黑山羊的犄角不放，白山羊卻從斜刺裏擠進了院子，帶着四隻羊羔走到了院牆邊，那裏有一堆青草，是林霞一大早割回來，準備餵豬的。幾隻羊也不客氣，大嚼了起來。
林霞大爲惱怒：“哎呀呀，這是咋了，強行喫草啊，怎麼跟莫家兄弟一樣，都欺負咱家”
“大姐，這是咱家的羊”林銳進了院門。
林霞斥道：“牛犢子，不要睜着眼睛說瞎話咱家哪來的羊”
“大姐，我哪裏說瞎話了吶，你拽着的，是我的黑山羊，那白山羊和羊羔，是黑山羊的老婆孩子一家都回來了”林銳笑呵呵說道。
林霞低頭一看，認出那隻黑山羊果然是林銳的，卻是沉着臉說道：“小銳，這隻黑山羊被吳扒皮訛了去你不服氣，去搶回來，倒也合情合理。可白山羊是和羊羔，和你沒有一丁點關係你從哪裏弄來的你是不是仗着有點本事，也學着莫家兄弟去欺負別人我告訴你，咱家雖然窮，但絕不做恃強凌弱的事去，把白山羊和羊羔還給人家”
林銳打翻了莫家兄弟，又扛着五百斤的山石在院子裏走了一個來回，這身功夫，在磨山村裏，只怕只有劉前進和董太勇和他有的一拼。正因爲如此，林霞以爲，那些羊是是林銳仗着拳腳兇狠搶來的。
林銳笑道：“大姐放心，這些羊的來路絕對合理合法”湊到林霞耳邊，壓低聲音說道：“小弟哪裏敢在磨山村裏恃強凌弱。大姐你是知道的，若是老師知道了，小弟就慘了”
林鳳揹着個揹簍，拉着林巧進了院子，也是說道：“大姐，小銳沒欺負人那五隻羊是吳家賠給小銳的，吶，精神損失”
“啥精神損失”
“大姐忘了小銳的黑山羊被吳扒皮訛走了。小銳鬱悶了，然後就得了神經病所以，吳家不僅要把黑山羊還回來，還要多賠幾隻羊，相當於治療神經病的醫藥費”
林鳳沒文化，把精神病說成了神經病，林銳聽着刺耳，急忙予以糾正：“什麼神經病，是精神病，更爲準確的說法，抑鬱症”
“這麼說，這五隻羊是吳家的”林霞面無表情。
“當然是了”林鳳搶着說道：“吳家仗勢欺人，訛詐小銳的山羊，到頭來，卻倒賠了五隻羊哈哈哈哈，不僅倒賠了五隻羊，吳家父子三人都被警察叔叔抓走了這才叫做惡有惡報”
“大姐，吳家怕了咱家小銳，以後再也不敢欺負咱家了。大姐，這都是小銳的功勞”林鳳得了生日禮物，立場發生了根本性變化，完全站在了林銳一邊。
“哪裏哪裏，這是小弟應該做的”林銳也是得意洋洋，等着林霞點贊。
林家三姐妹，林銳最怕林霞這個大姐不像林鳳那麼鋒芒畢露，但卻是綿裏藏針，甚至是暗藏殺機一般情況下，林家母女四人分成兩派，母親彭大珍、老三林巧，向着林銳，是 “擁銳聯盟”。林霞和林鳳，則是“反銳聯盟”，兩人都不承認這個弟弟。在“反銳聯盟”中，林鳳是個急先鋒，林霞則是幕後操縱，其實是最爲頑固的反銳派。林霞貌似不偏不倚，骨子裏卻是站在林鳳一邊。表面上對林銳客客氣氣，還一口一個“小銳”，其實，她是對林銳敬而遠之
彭大珍和林巧，性格都十分柔弱。所以，長期以來，“擁銳聯盟”處於劣勢， “反銳聯盟”十分囂張。
現在，經過老君崖一場戰役，林銳迫使林鳳立場發生根本性改變，現在，在林家囂張一時的“反銳聯盟”發生了分裂，只剩下一個林霞還在負隅頑抗。眼看就要土崩瓦解。林銳指望趁熱打鐵，用這幾隻山羊，進一步征服林霞從而徹底擊破“反銳聯盟”，一統天下。
對此，林銳十拿九穩，林霞是做家長的，對林家的貧窮，比那兩個更有體會，林銳爲家裏賺了幾隻山羊回來，爲林家經濟建設作出了巨大貢獻更爲重要的是，吳家是磨山村首惡之家，林家勢弱，林鳳被吳昂欺負，吳扒皮還盯着林家的宅地，搞得林家母女整天提心吊膽，生怕哪天禍從天降。現在，林銳打垮了吳家，除掉了林家的心腹大患，那更是奇功一件。所以，林霞沒有理由不對林銳刮目相看。
且說，林銳得意洋洋，等着林霞點贊。
卻見林霞面色陰沉，瞪着林銳問道：“你犯神經病了”
“這個，的確有些精神恍惚。”林銳心中暗罵林鳳林巧語無倫次，鬱悶了那叫精神病，不是神經病
“究竟是不是犯了神經病”
“這個，距離神經病還有一定的距離，但心情的確很鬱悶。”
“鬱悶我看你高興着呢”林霞冷冷斥道。
“不是，我說大姐，你啥意思”林銳滿懷希望得到林霞的點贊，可看林霞這架勢，哪裏有點讚的意思。
“我啥意思”林霞冷笑：“你也學着吳扒皮，訛詐”
林巧慌忙說道：“大姐，小銳不是訛詐，那是吳家心甘情願送給他的。警察叔叔都說了，小銳要求精神賠償是對的，小銳要是不要，就犯法了”
林鳳也是點頭：“犯法還要坐牢的”
林霞喝道：“你們兩個給我閉嘴巧丫頭，就你那腦子，被人家賣了還幫人家數錢什麼精神賠償，不要還犯法，天底下哪有這種法律這牛犢子忽悠你你還真信了”
林霞比林鳳林巧年長得多，見識也多，林銳那大忽悠，哪能瞞得過她。
林巧聽林霞這麼一說，慌忙問道：“小銳，是不是不要精神賠償犯法”
“這個，不是我說的，是警察叔叔說的。”林銳知道糊弄不了林霞，趕緊把事情推到了警察身上。
“究竟是不是”林巧拉下臉來。
“這個，好像那個警察也不是太懂法，所以”
林霞冷笑：“所以你是訛詐”
林銳滿懷信心等待點贊，哪裏想到，卻是兜頭一瓢冷水，淋得林銳灰頭土臉。
林霞喝道：“把山羊給人家送回去我們家不要訛詐來的東西”
林鳳不服氣：“大姐，要說訛詐，也是吳家先訛詐咱家的，就興他們訛詐，不興我們以牙還牙了”
林霞繃着臉喝道：“人家訛走了你的山羊，你就訛人家如果這樣做，那咱家和吳扒皮他們家有什麼區別不都成了扒皮了”
磨山村這鬼地方遵循的是叢林法則，一向就是恃強凌弱的天堂，大家都是靠拳頭喫飯。換了別家，天上掉下一羣羊來，哪裏還問什麼來路，先宰了喫肉再說。偏偏這個林霞，窮得叮噹響，也不知道從哪裏來的滿滿的正能量，居然連到手的羊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