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口漸漸沒入墨汁水裏。
“故弄玄虛”
趙允讓嘀咕着,卻不肯大聲。
老僕笑道:“阿郎,小郎君很好了。”
蠟燭熄滅了。
“翁翁請看。”
趙仲鍼指着杯子,從容的說道:“馬上就來了。”
趙允讓抱着孫女,打個哈欠道:“你們小孩子的東西,別咦”
“又灌進去了”
那些孩子已經在起鬨了,卻沒看到趙允讓的臉色發黑。
他把孫女放下去,板着臉道:“和誰學的戲法說”
權貴之家最忌諱的學這些東西,還有一個就是修道修佛。
癡迷於這些,不小心就會破家。
老僕見他發怒,就勸道:“阿郎,小郎君定然不是玩耍,別動怒。”
這個家也只有老僕纔敢這麼說,
趙允讓冷哼一聲,說道:“以後再聽到你玩這些,老夫就收了你的東西。”
斷了你的經濟來源,看你還玩什麼。
那些孩子們噤若寒蟬,趙仲鍼卻冷靜了下來,說道:“翁翁,這是學問,不是戲法”
“什麼學問”
趙允讓已經忘卻了自己借水晶杯給沈安的事兒了,他微微皺眉,覺得這個孫兒最近有些太順了,會不會生出了一些傲氣。
“翁翁,您想想拔罐”
“胡扯”
趙允讓大怒,“你這孩子,竟然還學會撒謊了罰回頭抄寫孟子”
抄寫孟子
老僕覺得趙允讓有些氣糊塗了,就說道:“阿郎,小郎君每日還得去上課呢”
他剛說完,趙仲鍼就舉起了水晶杯,“翁翁,拔罐是靠什麼不就是靠火燒一下之後的吸嗎那個罐子是怎麼能吸住皮肉的”
咦
趙允讓一想就覺得很是奇妙。
是啊
拔罐大家都知道是吸,吸皮肉,很緊很疼。
而且事先還得用火燎一下杯子裏,和剛纔的戲法很像啊
這個也是吸
“吸水”
一個少年歡喜的道:“仲鍼對不對”
趙仲鍼點頭道:“對,拔罐是瞬息斜着按下去,慢一些就吸不住,那是因爲氣跑進去了。而這個是用墨汁水給封住了邊緣,氣跑不進去,一吸就直接把水給吸了進去。”
他朗聲道:“這叫做負壓。翁翁,還有空氣,咱們呼吸的就是空氣,火焰燒掉的也是空氣,空氣燒沒了,火焰就滅掉了,所以咱們晚上用被子矇頭睡覺會覺着悶,就是因爲被子擋住了好些空氣”
“阿郎。”
趙允讓還板着臉,老僕卻低聲道:“當初你拔罐的時候,最後把淤血都吸出來了,那皮肉被吸的老高,看着嚇人。”
趙允讓早就被說服了,只是自己丟不下面子而已。
“以後不許把杯子摔了。”
他有些狼狽的走了,身後一羣孩子在歡呼,大抵是覺得趙仲鍼擊敗了大魔王。
而這個大魔王自然就是趙允讓。
老僕擔心他慪氣,就勸道:“小郎君這個是極爲高明的學問呢”
趙允讓板着臉道:“什麼學問,哄孩子玩耍的”
趙允讓走在前面,他的眉毛慢慢挑了起來,然後嘴角裂開,無聲的笑着。
老夫的孫兒真是聰慧啊
那個沈安果真是有大學問,當真是天才一流的人物。
“那個天氣熱了,記得時常給沈家給果果送些冰。那女娃子長得可愛,笑起來讓人心都軟了”
老僕抿嘴笑了,然後去安排。
什麼送果果,這分明就是覺得不好意思了,用送果果的名頭給沈安送冰。
可沈安現在財大氣粗,家中據說冰窖挖的很大,不差這個。
不過這只是表達關係的一種手法,送冰,不是通家之好,你送去別人還覺得突兀。
趙仲鍼給那羣兄弟姐妹們講解了負壓和空氣的道理後,就收了東西,一路回了住所。
趙宗實坐在書房裏,手中拿着一本書,目光幽幽。
“爹爹,今日還好嗎”
趙仲鍼仔細看看父親的神色,見到還算是平靜,不禁就笑了。
祖父的身體好,父親的身體也好,這個家纔好。
趙宗實看了他一眼,說道:“天氣熱,出門小心曬。”
“是,爹爹您卻需要曬曬,最好是早晚的時候,那時候曬不傷人,能讓人心情愉悅呢”
趙仲鍼嘀咕了一堆注意事項,趙宗實的眼中漸漸多了愧疚。
這個兒子還那麼小,旁人在他的年齡多半是專心讀書,可他卻要關心父母和家中,就像是一個大人般的在漸漸承擔着許多責任。
可我呢
我卻在自己給自己畫的圈子裏煎熬着。
他看着外面的陽光,眼中有痛苦之色。
身後有腳步聲傳來,接着一雙微涼的手搭在了他的肩頭上。
“官人,仲鍼大了。”
趙宗實點點頭,然後閉上了眼睛:“可某這個爹爹卻對不住他,讓他裏外操心。”
外面的陽光很盛,照的和白地一樣。
光線反射進來,癡癡看着外面的高滔滔下意識的眯眼,然後說道:“那就讓他做太子吧。”
趙宗實緩緩回頭,高滔滔微微而笑。
作爲皇帝來說,趙禎覺得自己還是夠稱職的,每日兢兢業業,堪稱是楷模。
“老了”
他處理完了奏摺後,起身時覺得有些頭暈。
陳忠珩諂笑道:“官家您可不老您想想包拯,據說他還想生個閨女,以後好讓兒子有個妹妹陪伴玩耍”
包拯都六十多了,官家您才五十歲,老什麼
趙禎搖搖頭,一路回了後宮。
“快看,吸進去了”
“好多水,都吸進去了”
趙禎站在殿外,看着幾個嬪妃圍在一張桌子邊上歡呼雀躍。
“見過官家”
幾個女人發現了他,頓時眼中就閃過那種讓陳忠珩熟悉的神色。
貪婪
每當看到這種眼神時,第二天官家鐵定會哈欠連天。
“這是什麼”
趙禎看到桌子上擺着個碟子和杯子,盤子裏還有水,就有些好奇。
一個嬪妃搶先說道:“官家,這是外間最喜歡的戲法呢。您看,這個能吸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