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漸漸籠罩在皇城之上,掖門已然打開,可無人進去。
內侍站在門內,卻不敢催促。
因爲一個老頭在咆哮。
歐陽修手持笏板在咆哮着,衆人默然。
趙禎在位期間的年號很多,慶曆年早已過去了,勝利者們私下依舊在輕蔑的提及此事,提及范仲淹那個不自量力的蠢貨。
而當年的參與者們都在沉默着。
韓琦早已蛻變,富弼也已心灰意冷……
誰也沒想到歐陽修竟然會重提舊事。
衆目睽睽之下,歐陽修鬚髮賁張的怒喝着:“來!且來!”
那一年讓他痛徹心扉,那些傷痛在此刻都迸發了出來,讓一貫以老好人形象示人的歐陽修怒了。
這老漢發飆了,咱們暫避鋒芒,等他氣勢泄了再呵斥。
半晌之後,大抵是覺得差不多了,一個不知是幾線的權貴出來了。
他的腳步從容,若非是肚子挺着,那威勢能嚇尿百姓。
可歐陽修卻是重臣,還是文壇盟主。
你想嚇住他?
沈安握拳了雙拳,準備出手。
范仲淹當年的革新措施很是凌厲,可手腕卻不夠狠。
今日讓哥來教教你們什麼叫做拳頭底下出真理!
那權貴昂首走到歐陽修的身前,冷冷的道:“當年之事早已蓋棺定論,你今日……”
沈安獰笑着準備過去,那些人都在盯着他,有人甚至在低聲說道:“就等你動手了……”
被大家忽略了的歐陽修猛地舉起笏板奮力抽去。
衆人愕然……
呯!
這一下直接抽在了權貴的左臉上,哪怕沈安殺過不少人,可依舊不忍的閉上了眼睛。
噗!
那張臉猛地偏了過去,嘴巴同時張開,血水和牙齒一起噴了出來……
誰也沒想到歐陽修竟然會動手,所以這一笏板抽去,那人壓根沒有防備。
衆人都傻眼了。
老歐陽這是衝動了吧?
那個眼神不大好的老漢,總是喜歡拍着年輕人的肩膀,批發着什麼‘老夫當避你一頭地也’的好脾氣老漢這是怎麼了?
而更讓他們想象不到的是……
“畜生!”
歐陽修衝了過去,拎起笏板劈頭蓋臉的就抽打起來。
他氣喘吁吁的呼喊道:“來啊!當年你等污衊範文正時這般理直氣壯,來啊!今日老夫在此,等着你們……”
他喘息着停住了,目光依舊是茫然的看着前方。
他的眼睛不好,近視眼外加色盲。
可他的目光所及之處,那些人全都被這茫然的目光逼得低下頭來。
“來啊!”
歐陽修揮舞着笏板,聲嘶力竭的呼喊着。
“那年……那年老夫心痛啊!看着範文正他們黯然離京……到後來聽到他黯然離世……老夫心痛啊!爲何死的不是老夫?老夫早就該死了,就等着你等來殺,來……來殺了老夫吧!”
這是絕望的嘶喊。
大家這才知道,原來那張笑眯眯的老臉之下一直隱藏着巨大的痛苦。
若是沒有沈安,這份煎熬將會陪伴着他一起被黃土掩埋……
可現在老歐陽卻發飆了。
無人敢當其鋒!
好一個歐陽修!
包拯大聲的道:“往日老夫卻是錯怪你了,今日你能與老夫並肩……算你有福!”
老包這個大殺器出來了。
要拼個你死我活嗎?
老夫連官家都敢噴,來來來,今日咱們見個真章!
兩個白髮蒼蒼的老人站在那裏,竟然無人敢直視他們。
一羣棒槌啊!
沈安心中大爽,但卻知道這事兒是自己引發的,收尾也該自己來。
那個權貴捂着臉回過頭來,覺得今日這個奇恥大辱若是不能報仇,以後將再無臉面立於朝堂之上。
他出來只是想出個頭,可沒想到歐陽修竟然敢動手,這事兒可沒完。
“老……”
他剛想罵人,就見到了一張獰笑着的臉。
“你想作甚?”
他步步退後,沈安卻步步緊逼。
一個是養尊處優的權貴,小跑都會氣喘如牛。
一個是勤練不輟,上陣殺敵的年輕人……
“來人吶,看看啊!沈安要動手了!”
喊聲孤獨的迴盪在皇城前,沒人發笑。
這事兒鬧大發了呀!
外剝馬務……
一件小事竟然引發了幾十年未曾見過的衝突,有人要倒黴了。
“陛下令你等進去!”
陳忠珩氣喘吁吁的出來了,身後還帶着一羣內侍,顯然是準備見機不對就要出手,把衝突控制住。
羣臣默然,然後魚貫而入。
不過人羣卻分爲了兩處,一處是那些權貴官員,一處是沈安等人。
“這是黨爭的雛形。”
司馬光從那邊走了過來,深深的看了沈安一眼,說道:“你今日引發了黨爭,此後大宋朝堂動盪,你該當何罪?”
這話劈頭蓋臉的就來了,若是一般人,定然會無所適從。
可沈安卻說道:“黨爭?爭什麼?敢問司馬公,爭什麼?”
“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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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司馬光愕然發現自己沒法說出那些話。
爭的是該不該清理那些多餘的官員!
該不該?
你司馬光說說該不該?
該?
那你的立場有問題,以後保守派怕是會把你趕出門去。
不該?
那你的立場更有問題,冗官那麼大的問題你竟然視而不見……
你這官是怎麼做的?
王安石在注意着這邊,他想起了自己那份修改過無數次的萬言書。
最近他覺得這份萬言書已經很完善了,準備再醞釀一下就提交上去。
可今日見到了這劍拔弩張的一幕後,他在深思。
老夫還是太樂觀了!
只是提一個冗官的問題,那些權貴官員們就怒目而視。而他的萬言書裏涉及的問題更多。
那會引發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