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侍們在外面站着,包圍了整個福寧殿。
這是防止有人潛入。
“禁中如此,卻是過了些。”
宰輔們拾級而上,一個內侍站在上面,冷冷的道:“官家在養病,不方便見人。”
韓琦擡頭,眼中有厲色閃過,喝道:“豈不聞嘉佑元年之事嗎!滾!”
嘉佑元年時,趙禎犯病,當時是富弼爲首相。他帶着宰輔們闖入宮中,也有內侍阻攔,富弼喝道:“宰輔安可一日不見帝王!你等阻攔是何居心?”
這是先例,宰輔可干涉宮中事的例子。
仁宗一朝破了許多先例,比如說早些年仁宗喜歡幾個嬪妃,結果大家一致認爲他沉迷於女色,於是內侍和宰輔聯手,把那幾個嬪妃給弄走了。
所謂的仁君,實則在許多時候是身不由己。
連自己喜歡的女人都保不住,這就是仁宗。
寢宮裏,趙禎躺在牀上沒有動靜。
邊上站着的是兗國公主,曹皇后不在。
雙方默然相對行禮,陳忠珩說道:“官家沒說話。”
“好。”
韓琦鬆了一口氣。
當年趙禎犯病時,什麼瘋話都喊過,甚至在大朝會上發狂。
他說過皇后的瘋話,所以曹皇后爲了避嫌,也不好在寢宮待久了。唯一無需避嫌的就是兗國公主。
趙禎沒有皇子,女兒不少,但大多夭折。唯有這位體弱的長公主長期陪在趙禎的身邊,給了他爲人父的寬慰。
這位長公主嫁給了李瑋,也就是趙禎的表弟,這關係也是亂的很。
李瑋就是李璋的兄弟,長相醜陋,自然不得兗國公主的喜歡,所以她經常鬧騰,讓趙禎也很是頭痛。
因爲鬧騰太過,趙禎就把李瑋下放到了地方爲官,而兗國公主重新回宮居住。
“諸位相公,御醫說爹爹無礙。”
兗國公主的面色慘白,看着就是弱不禁風的模樣。
不過公主是個比較好的稱呼,若是被稱呼爲‘帝姬’,那纔是一個悲慘。
北宋的皇女一直是叫做公主,直至徽宗時,蔡京建議改叫‘帝姬’,於是皇女們從此就改稱帝姬了。
可從帝姬這個稱呼被弄出來後不到十年,這些帝姬就被送出汴梁城,變成了金人的奴隸,一路被蹂躪着北上……
北宋至此滅亡!
所以但凡聽到帝姬這個稱呼,你就可以判定是身處北宋末年,沒幾年好時光了,趕緊跑路吧,往南邊跑。
御醫低聲說着情況,“……官家還好,只是昏沉幾日,最多明日就能醒來。”
韓琦的眼中多了哀傷之色。
御醫說的很輕鬆,可那眉間的沉鬱卻瞞不過他。
官家的身體狀況一直在下滑……
這是他的帝王,從開始到現在,這位帝王給了他機會和尊榮。
現在這位帝王卻成爲了斜陽……
“官家說了什麼?”
歐陽修知道韓琦的感受,可此時需要的是應變,而不是傷感。
陳忠珩看了一眼兗國公主。
這事兒你沒資格聽。
兗國公主出去了,陳忠珩才說道:“官家先前還唸叨着,說對不住沈安……讓邙山軍去送死……對不住……”
陳忠珩搖頭。
韓琦回身道:“去個人,把沈安叫來。”
這個吩咐很是突兀,當着大宋皇帝的面,有些頤指氣使的跋扈味道。
可宰輔們都沉默着。
陳忠珩也沉默着。
沈安懂醫術……
……
稍後沈安就來了。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寢宮,可當看到牀上的趙禎時,他依舊是驚呼了一聲。
這位帝王的臉竟然有些浮腫。
“這是喝藥之後腫起來的。”
陳忠珩介紹了一下情況,御醫過來分享自己的心得……
可沈安卻一臉懵逼。
聽了半晌他的感覺就是趙禎的身體虛弱,大抵有些陽虛的味道。
韓琦把他拉了出去。
宰輔們都在外面等着,齊齊盯着他。
壓力很大啊!
沈安知道他們在等待着什麼。
他搖搖頭道:“邙山一脈從不擅長診脈開藥……”
“祝由?”
祝由也是一門醫術,在此刻人們的眼中類似於道術或是巫術。
沈安搖頭道:“某也不知道。”
“那陛下的身體如何?”
韓琦急切的問道。
沈安想說我不知道,可這會招致懷疑。
他想了想,說道:“官家的問題在於失於保養,而最大的問題在於服用丹藥,目前……”
他神色黯然,心中推算了一下,知道趙禎應當是陽壽不多了。
這位帝王不錯,但他的病卻讓人束手無策。
“丹藥別服了。還有……”
沈安尷尬的道:“男女之事也停了吧。”
徹底戒掉這些纔有希望養回來。
旁聽的御醫讚道:“沈待詔這話實在,一針見血。我等也是這般說的,只是官家不肯聽,還說什麼天子之命在於天,不在於凡俗。”
哥也是名醫啊!
沈安心中得意,可轉念間又苦笑道:“還是再勸勸吧。”
陳忠珩在邊上聽了半晌,沒好氣的道:“官家如今很少臨幸嬪妃了,你們還要怎地?”
難道要讓官家變成個活內侍嗎?
“最好別再來了。”
趙禎的身體本就虛弱,若是好生保養不作死的話,沈安覺得少說能活到七十歲。
可皇帝怎麼保養?
每天有美食和美女誘惑着,幾人能忍住?
還有皇權在握,那種快感驅使着他忙於政事,很少休息。
這樣熬下去,會長壽才見鬼了。
“今夜就在宮中住下!”
韓琦說的理所當然,宰輔們也是一臉的就該這樣。
陳忠珩苦笑道:“諸位相公,這……不大好吧。”
韓琦隨口道:“富弼住得,老夫就住不得?”
當年趙禎急病時,富弼帶着宰輔們也是住在宮中,守着他。
這些文官不但對武人警惕到了極點,對內侍和皇帝的女人更是不放心,非得要守着趙禎醒來爲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