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有榷場,往來最多的就是商人。
商人重利輕離別,可誰的心都是肉長的,離家久了之後也會傷感思念。
而此時酒水就是最好的伴侶。
這裏離雄州城還有些距離,路邊的酒肆自然沒法和城裏的比,酒裏摻水是常事,菜餚粗糙更是尋常。
不過大家出門是爲了掙錢,早就習慣了喫苦。
此刻十多個商人在酒肆裏喝酒,他們的夥計在外面看守貨物,手中正拿着肉饅頭在啃。
李義是行商,常年往來於南北。
這種長途行商必須要有伴,否則容易出事。
李義笑的很矜持,他的夥伴陳永坐在對面,罵罵咧咧的道:“瑪德,這酒裏最少摻了一半的水。那水還缺德,竟然不是井水,而是河水,喝着一股子味道。”
李義看了其他人一眼,低聲道:“莫惹麻煩。”
陳永怒道:“怕個屁,敢摻水還不讓人說了?”
“誰說這酒裏摻水了?”
掌櫃就像是有千里耳的神技,嗖的一下從後面出來了。
陳永本想繼續噴,可李義看到掌櫃手中拎着一把菜刀,就乾笑道:“是某這兄弟喝多了,喝多了。”
掌櫃斜睨他一眼,說道:“若是不肯喫早走,不過錢一文都不能少。”
陳永聞言大怒,正準備發飆時,外面來了幾個男子。
“是遼人!”
遼人一般只會出現在榷場,到了這裏就算是違規。不過宋遼和平多年了,違規的人不少,也沒人追究。
這幾個遼人一看就是商人,他們進來就操着熟練的大宋話說道:“好酒拿來,好肉多要。”
掌櫃馬上就換了笑臉,說道:“馬上來,馬上來。”
大宋的商人們都有些忌憚的看看左右,不願意和遼商坐在一起。
幾個遼商尋了地方坐下,卻是在李義二人的邊上。
隨後酒肉送上來,陳永只是嗅了嗅,就低聲道:“他們的酒裏沒摻水。”
“喫吧,喫完進城。”
李義目不斜視的在喫飯,他深知這些遼商惹不得,否則被狂毆一頓也沒處告狀。
陳永低聲罵了一句,然後低頭喫飯。
幾個遼商狼吞虎嚥的喫個半飽,然後緩緩喝着酒,得意洋洋的道:“聽聞雄州最近有賊子出沒?”
“對,宋人集結了不少人馬去圍剿,哎!”
說話的遼商一臉的恨其不爭,很是無奈的模樣。可他眼中的幸災樂禍卻明晃晃的在告訴大家:宋人就是弱,就是蠢!
另一個遼商嘆道:“那些宋商都不敢離開榷場了。”
“爲何?”
“被劫掠了好幾次,死了十餘人,那些宋商要麼縮在城中,要麼就在榷場不動窩。”
“可憐,咱們的貨物和人倒是能暢通無阻,可見那些賊人也怕大遼的鐵騎。”
“宋人……”
一個遼商看着那些低頭的宋商,譏笑道:“他們不就是這樣嗎?抓了許久,那些賊人還在逍遙!”
商人有不少必備素質,其中最緊要的就是忍耐力。
爲了掙錢他們得忍耐這個世界給予他們的一切負面情緒。
宋商們都在低頭大嚼,李義也是如此。
許多事情忍忍就過去了,至於什麼賊子……呵呵!
真當大家是傻子呢!
那些賊子在這一帶到處溜達,天知道有多少人在給他們傳遞消息。
李義看着這些遼商,不禁冷笑了一下。
他們違規出現在這裏,不就是給那些‘賊子’打探消息嗎?
商人來這裏做什麼?
這裏沒有商機,沒有客人,有的只是荒蕪。
所以大家心知肚明也就罷了,可這些遼商還要出來噁心人,多半是激將法。若是有人知道大宋下一步對那些‘賊子’的手段,此刻氣不過,很有可能就會說出來。
那就是泄密!
“一定能抓到!”
陳永怒道:“他們只要敢不跑,一定會被抓到,然後……然後被殺掉,弄成京觀!”
酒肆內的氣氛驟然一緊,掌櫃不再耳聰目明,縮在後面不出來。
酒肆裏的宋商們察覺到了些什麼,都加快速度喫飯,準備在爆發衝突之前走人。
遼商們冷笑着起身,有人抄起凳子,有人摸出短刃……
“京觀?”
外面有人問道:“誰想築京觀?”
“客人……”
掌櫃又竄了出來,耳聰目明的讓人驚歎。
可他卻像是被卡住脖頸的鵝,身體往後仰了一下,眼中多了警惕。
“敢問客人要什麼?”
雄州這裏往來的人不少,他見過各型各色的人,可眼前這個被幾個大漢簇擁着進來的年輕人卻讓他猜不到身份。
但他竟然問誰想築京觀,這是一個會帶來麻煩的客人。
他不想做這個年輕人的生意,可年輕人身後的一個大漢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很平靜,但分外冷漠。
這是殺人殺多了的屠夫纔有的眼神。
該死的,這些是什麼人?
掌櫃喊道:“門板……”
“來了!”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接着後面來了個身材超高的大漢。
大漢的眼珠子一瞪,說道:“誰惹事?”
掌櫃看了沈安一眼,見他微笑,就罵道:“回去做飯!老實點,不然老子弄死你!”
這是威脅。
不管是誰都別搞事啊!不然老子弄死你們。
大漢撓撓頭回去了,衆人才發現剛纔心情有些壓抑。
高個子總是能讓人不自在,大家心中一鬆,就仔細打量着新來的這些人。
幾個遼商也在看着他們,他們相互嘀咕着,大抵覺得不是善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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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羊肉湯餅一人一碗,再弄些菜蔬完事,趕緊。”
沈安坐下後,聞小種俯身問道:“郎君,可要……”
他看着那幾個遼商的目光不善。
“他們定然是探子。”
沈安搖搖頭,說道:“別喊打喊殺的,不好。喫飯吧。”
湯餅很實在,湯少,全是乾貨。
大家一陣喫喝,大肚漢們沒喫飽,不過此刻只是墊肚子,晚些進城纔是大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