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晏坐在案几後,手中拿着一本書在看。
外面傳來了腳步聲,一個軍士走了進來。
“何事?”
蘇晏擡頭,目光銳利。
他已經長了些鬍鬚,看着很短,但卻能看出一圈黑色。
軍士低頭道:“通判,外面有人在盯着咱們。”
“這是戒備!”
蘇晏笑了笑,“無礙。”
軍士出去後,張遲來了,一進來就憂心忡忡的道:“回去吧,咱們回去稟告官家,大宋水軍下次再來時,定然會讓他們痛哭流涕!”
老頭是真怒了,看着鬚髮賁張。
“您無需擔憂。”蘇晏說道:“他們看他們的,咱們只管待着就是了。”
“可要待多久?”張遲皺眉道:“占城人今日託言道路不便,已經斷了咱們船上的補給,船上的將士們怎麼辦?斷了水食他們能支撐多久?這是在逼迫咱們走呢!”
占城人的逐客令很是隱晦,在蘇晏的眼中純屬多餘。
“您放心,就在今夜!”
蘇晏把書合上,說道:“昨夜有雨,不利出行。今夜看來天氣將會不錯。”
張遲從他的語氣裏聽出了殺機,他身體前驅,低聲道:“咱們動手沒把握!”
斑白的鬍鬚微微顫動,那雙有些渾濁的眼中全是沉穩。
這是一位老成的官員,做事穩重。
穩重在某種程度上也代表着保守。
張遲急切的道:“咱們馬上回去,你的老師沈郡公乃是大宋對外最爲強硬之人,他得知後定然會咆哮朝堂,隨後大宋的雷霆報復將會讓占城人後悔莫及。”
他深吸一口氣,“占城人以爲戰船不能上岸,可他們並未見識過大宋的火器,只需五千人,大宋就能讓他們俯首稱臣!”
他見識過大宋的火器,所以眼中全是興奮之色,“那些火器將會點燃占城王宮,大宋的將士們將會帶着占城王回到汴梁,讓他跪在官家的面前嚎啕大哭……”
他昂首,朗聲道:“執其國主於御前,數其之罪,何其快哉!”
大宋開國時,東征西戰,滅國不少,拿到對方的國君後,就會送到汴梁。
比如說赫赫有名的李後主,後來自家媳婦還被趙老二給那個啥了。
蘇晏擡頭,目光深邃,“張副使,爲何要等朝中派軍出來?”
張遲的嘴脣顫抖了一下,“你還是想行險嗎?”
蘇晏起身,出去看了一眼,負手回身,“今夜定然繁星點點。”
夜色如期而至。
蘇晏坐在案几後,室內燭火搖動,把他的身影映照在牆壁上。
隨着燭火搖晃的身影突然站起來,然後側耳傾聽。
“通判,一切都好了。”外面有人說道。
蘇晏走到牆壁,把掛在牆上的長刀解下來,系在腰上。
轉身,張遲走了進來,腰間同樣佩戴長刀。
“您該在此等候消息,這等事讓咱們年輕人去做。”
蘇晏不想讓垂垂老矣的張遲去廝殺,可張遲卻皺眉道:“怎地,這是看不起老夫嗎?老夫當年在西南爲官時,和土人都拔刀對峙過,那些土人比占城人厲害多了,今日老夫就讓你看看手段!”
他揮舞了幾下,最後一下用力過猛,差點就撲街。然後他穩住身體,回身問道:“老夫的刀法如何?”
蘇晏練過刀法,這是沈安的要求,所以對刀法也不算是門外漢。
他嘴角抽搐了一下,說道:“您的刀法極爲出色,再練幾年,怕是能上陣殺敵了。”
張遲大喜,“走。”
蘇晏心中嘆息,旋即就被殺氣淹沒了。
他走出房間,外面靜靜的站着使團成員。
“以前人人都說大宋怯懦,某的老師經常用漢唐那些前輩的事蹟來鼓舞學生。”
這是說沈安。
衆人不禁精神一振。
蘇晏低沉的聲音傳來:“漢唐的前輩遇到這等事會如何?”
能跟着出使的官員,基本上學問沒啥問題。
漢唐那些使者幹了什麼事他們非常清楚。
一個字:殺!
“出發!”
蘇晏打頭,一行人餘貫而出,朝着王宮而去。
占城的街道……說句實話,大抵還不上大宋隨便一座城市的街道,很簡陋。
而且這裏燈火稀少,偶爾見到光亮,就像是在墳山裏看到了鬼火般的驚悚。
但王宮顯然不同。
那裏燈火明顯多了許多,雖然不說形同白晝,但也算是燈火通明。
“門外有多少人?”
蘇晏站在黑暗中,邊上有人用望遠鏡看去。
“通判,外面有三十人持刀劍。”
這是基本配置,少於這個數目纔可疑。
“咱們的人在戰船上,否則當可一鼓而下。”
隨行的戰船上有千餘軍士,若是跟來,張遲覺得打下毫無防備的王宮肯定沒問題。而且隨行還有百餘騎兵,在占城這個地方,騎兵就是無敵的存在。
這時王宮有人出來了。
“是個僕役!”
“又出來一個。”
“咦……怎麼跑邊上去了?”
“嘖!抱在一起了。”
“這就親熱上了。”
“……”
拿着望遠鏡的軍士在現場直播,沒多久那邊完事了。
“準備!”
蘇晏回身,對跟來的將領說道:“殺人果斷些,別怕不可收拾,出了事算某的。”
將領緩緩拔出長刀收在身後。
衆人都紛紛拔出長刀。
蘇晏當先走了過去。
那羣看門的軍士發現了他們,就喝問道:“何事?”
但他說的是土話,蘇晏聽不懂,通譯按照計劃說道:“使者突然想到了一件重大的事,想求見國主。”
那些軍士看着他們,“爲何那麼多人?”
“晚上黑,害怕。”
“害怕?”
那些軍士鬨笑了起來。
漢唐的威名早已消散,漢唐使者的彪悍也被許多人遺忘……
蘇晏他們緩緩逼近,身後的長刀在星輝下微微反光。
當他們接近到十步開外時,有個軍士發現了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