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炭火有毒煙的事兒已經變成了常識,大家都知道烤炭火要開點門縫,隔一陣子要敞開門窗換氣,免得被毒死在屋裏。
他茫然看着房門,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他是密諜,在中京城立功之後就被調回了汴梁,然後還升了官,變成了小頭目。
這樣的日子不知道多少人會豔羨,然後老老實實地走下去。
可那日他聽到有人說沈安的壞話,不知怎地就衝了進去,然後出手拿人。
後悔嗎?
張五郎搖搖頭,大丈夫做事不需要後悔。
只是以後怎麼辦?
養好傷後,他再回到皇城司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一個被胡榭年打半死的小頭目,大夥兒會避之不迭。
這等趨利避害的官場習慣在皇城司裏依舊存在。
那他該怎麼辦?
他還年輕,不想從此變成一個見人就堆笑,見上官就彎腰的老漢。
那樣的日子他覺得生不如死。
吱呀!
房門被推開了,妻子洪氏一邊搓着發紅的手,一邊說道:“這天看着不會放晴了,官人,妾身回一趟家,去看看爹孃。”
張五郎點頭,但眼中有些哀傷之色。
他在家養傷,每日的花費不少,家裏的積蓄被耗費一空,竟然要靠妻子回孃家去拿錢糧來貼補,這讓他很是痛苦。
洪氏重新整理了一下炭火,確保自己回來之前不會熄滅,出門時又小心翼翼的把門留了縫隙。
“官人,妾身去了。”
“好,路上小心。”
張五郎雙拳緊握,一拳打在自己的胸口上。
“咳咳咳……”
他壓低了聲音在咳嗽着,可胸口的疼痛卻抵不過讓妻子受委屈的內疚和痛苦。
男兒該養家,讓妻子回孃家去求援,那就是恥辱。
“誰?”
外面傳來了妻子的聲音,有些怯。
在得知自己的官人是得罪了上官後,洪氏整日就擔心害怕,她擔心有一日皇城司的人會衝進來,然後冷冰冰的帶走她的官人。
張五郎苦笑。
“這是張五郎的家?”
一個陌生的聲音傳來。
張五郎的眼中有冷色,他掙扎着站起來,一瘸一拐的往外走。
“你是……唐判官你怎麼在後面躲着?”
“在下沈安。”
“啊……”
洪氏的尖叫帶着不敢相信。
瞬間張五郎就扶着房門落淚了。
妻子那是喜極而泣吧。
他們一直處在擔心之中,就怕哪一日災禍降臨。
今日西北大軍凱旋的消息他們也知道了,可大軍是大軍,和他有何關係?
接着官家在宮中宴請西北之戰的有功之士,聽聞很是熱鬧。
那些將領們應當在回家的路上,可沈安卻來了這裏。
“郡公您快請進來。”
洪氏的聲音很快活,擔憂什麼的情緒都消散了。
“院子打理的不錯。”
“妾身隨便弄弄的。”
“嗯,張五郎娶了你,就是娶了個賢內助,宜家宜室啊!”
洪氏被他這麼隨口幾句話,竟然整個人都放鬆了。
房門推開,外面的光明照了進來,充斥着整個屋子。
沈安站在門外,微笑看着張五郎,“可是張五郎?”
張五郎的身體微顫,極力維持着平衡,拱手道:“小人見過郡公。”
“多禮了,坐下。”
洪氏過去扶着張五郎回去。
沈安看看屋內的情況,洪氏又去搬了凳子過來,還說去弄茶水。
“濃一些,在宮中喝酒多了,濃茶能醒酒,晚些回家孩子們纔不會嫌棄。”
沈安大馬金刀的坐下,等洪氏一走,就隨意的問道:“胡榭年對你下手的動機是什麼?”
張五郎恭謹的說道:“那些人裏應當有他的熟人。”
“關係戶?徇私?”
沈安很霸道的把張五郎爲自己拿人的事兒忘記了,那也是徇私啊!
“郡公。”張五郎感激的道:“皇城司裏有八位勾當管事,把張都知去掉也還有七位,小人多謝了。”
七位勾當管事,若是聯手起來,張八年也不能動彈。
張五郎很感激沈安來這麼一趟,如此胡榭年必然會投鼠忌器,後續會放過他。
如此就好。
可他卻不瞭解沈安。
“你爲某拿人。”沈安看着他,淡淡的道:“既然如此就是朋友,朋友被人冤枉……你去問問,不管是國舅還是誰,但凡沈某的朋友被人欺負,沈某可曾袖手?”
“郡公。”張五郎沒想到沈安真的要出手,“您……那些人聯手,連張都知都沒辦法啊!”
張八年在皇城司的地位根深蒂固,可此次張五郎事件他依舊無可奈何。
“張八年是個蠢貨!”
沈安淡淡的道:“許多時候人不要顧忌太多,顧忌的越多,對手就會越發的肆無忌憚,出手就是了。”
“這天下就你沈安聰明?”
隨着這個聲音,張八年從外面進來了。
“張都知這是有耳報神啊!”沈安坐着不動,嘲諷的道:“沈某纔將到這裏,你馬上就跟來了。”
張五郎手忙腳亂的想起來,張八年沉聲道:“坐你的。”
洪氏端着茶,看着張八年和沈安一人站着,一人坐着,劍拔弩張,不禁就呆了。
“喝茶!”
沈安指指她,洪氏進來,張八年負手站着,說道:“皇城司有多位勾當管事,就是互相牽制,你可知道這裏面的意思?”
“不就是個養密諜的地方嗎。”沈安隨意的道:“歷代官家怕這怕那的,擔心人太少會專權,可弄七八個,十來個勾當管事有意思嗎?除去耗費錢糧之外,有何用?”
不過這個手段比之大明好一些。大明的什麼錦衣衛、東廠西廠,經常出現一人權勢滔天的局面。
而相比之下,大宋的皇城司就顯得格外的沉寂。
張八年冷笑道:“沒有制衡,某一人掌控皇城司,遲早會死無葬身之地。”
這人倒是聰明,知道專權就會變成獵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