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刷體和人工抄寫的很容易分辨出來,趙曙冷笑着接過一卷書,翻開一看……
字跡呆板!
誰雕刻的板子?
雕刻首要是書寫,一定要書法好的人來寫在上面,然後工匠據此雕刻。
可這些字看着呆板無趣,靈性全無,讓趙曙不禁大怒。
祖宗的詩詞文章,豈能用這等字體來印製?
不過旋即他又諒解了沈安。
他這是爲了趕工吧。
再說了,他的骨子裏依舊是那個被人嘲諷的宗室子。當年朕被嘲諷時,除去家人之外,什麼祖宗都沒顯個靈,所以只要有就不錯了。
趙曙繼續往下看,越看越覺得不對勁。
“怎麼這些字看着都是一個樣的生硬呢?”
趙曙越翻越心驚。
竟然全是印刷出來的。
那麼短的時日內,沈安竟然印製完成了那麼多卷書。
他擡頭,“你哪裏找那麼的雕工?”
“臣找的雕工沒那麼多。”在膠泥上雕刻,那速度……請來的雕刻師傅直說以後雕刻的活計誰都能幹了,很是傷感。大抵就是以爲傳承技藝的老工匠,見到了現代化的車牀後,不禁黯然神傷,覺得自己沒了用武之地。
沈安覺得自己是在見證一個偉大時刻,“臣已經印製了五十套,就在宮外。”
“拿進來。”
陳忠珩親自去了,臨走前看了沈安一眼,覺得好基友果真是厲害。
不只是他,連宰輔們都對沈安刮目相看了。
稍後一羣內侍來了。
沈安聽到腳步聲密集,就回身看了一眼。
臥槽!
五十個內侍一人捧着十二卷書魚貫而入。
十二卷書有多重?
這個形式主義很嚴重啊!
沈安回身,隨後宰輔們人手一套蹲在那裏翻看。
“陛下。”韓琦亂翻了一下,擡頭道:“字……很醜,不堪入目!”
這是文人的爛毛病!
沈安毫不客氣的道:“敢問韓相,字的存在爲何?”
韓琦冷笑道:“老夫讀書時你還沒出世呢!字,釋義也!”
字代表着意思,解釋着世間萬物。
“那您覺着這個字可夠清晰嗎?”
韓琦知道他的意思,但依舊很是不滿的道:“讀書乃雅事,好字讓人賞心悅目,你這個字倉促,看着呆板無趣,讓人怎麼能沉浸在書裏?”
呵呵!
這羣人真是毛病多!
還要求字體完美,那你爲啥不用書聖的字來刻板?
沈安不準備慣他們這個毛病,“敢問韓相,書籍是要吹毛求疵的追求字形之美……換句話說吧,您覺着是讓書籍能進入千家萬戶好,還是隻能讓有錢人擁有的好?”
“你想說什麼?”韓琦皺眉道:“若是朝中寬裕,老夫第一件事就想建言陛下多印刷些好書,便宜了賣。”
書籍貴,這個是從古自今最大的難題。以至於有些時候,但凡是讀過書的,就能輕易的尋個官做。
“另外大宋的書價並不貴。”韓琦淡淡的道:“老夫前日買了一卷詩集,也不過是五十文罷了。”
沈安微笑道:“若是能更便宜呢?”
殿內安靜了一瞬。
“你說什麼?”歐陽修走了出來,難得的目光炯炯,“老夫對此知之甚深,雕版一板,好的雕工連板子帶工價要價兩貫,一卷書要多少板?歷代官家的詩詞文章加起來數十萬字,沈家的雕版定然是堆積如山了吧?一板兩貫,十二卷書多少貫?得數千貫吧。除非是大量印刷,否則這書的價格貴的驚人。你怎麼能更便宜?
而且雕版多次印刷之後就會模糊,那時就得重新雕刻新板。這些林林總總的要多少錢?你若是能弄出更便宜的法子,老夫當爲天下讀書人謝你。”
他想了想,“老夫手中有一幅虞世南的真跡,若是此事能成,便送給果果做字帖。”
韓琦不禁訝然,“永叔竟然有虞世南的真跡在手嗎?記得那年老夫問誰有虞世南的真跡,老夫想觀摩一番,你爲何說沒有?”
歐陽修理直氣壯的道:“你韓琦跋扈,若是被你看到了強買強賣,老夫奈何?”
韓琦是有些不要臉,但強買強賣應當不至於吧。
兩人準備開掐。
沈安認真的道:“若是那兩貫錢的版本不到一貫錢,甚至是更少呢?”
銅板的底子可以無限重複使用,泥活字的成本……也就是雕刻成本,但在膠泥上雕刻和在木板上雕刻,這個難度相差之大,能讓那些老師傅吐血。
他們會覺着在膠泥上雕刻是孩子的玩意兒。
可這個孩子的玩意兒現在就登堂入室了。
“多少?”
韓琦目光炯炯的道:“老夫知曉你沈安在這等事上不喜虛言,說,多少?若果真便宜許多,虞世南的真跡老夫幫你從歐陽修的手中搶了來!另外果果要什麼字帖,老夫家裏有的,許你挑選三幅!”
宰輔最想看到的是什麼?
教化天下!
而這需要書籍。
若是書籍能便宜到普通百姓都能捨得買的程度,那麼就離這個目標不遠了。
沈安微笑道:“膠泥爲字。”
瞬間韓琦就捂額,“膠泥膠泥,你用膠泥製版,雕刻好了然後燒製?好主意!好主意!”
沈安繼續說道:“不,膠泥活字!”
呯!
韓琦用力拍了自己的額頭一巴掌。
他從未這般歡喜過。
趙曙的反應慢了半拍,當他反應過來時,不禁雙拳緊握,失態的起身喝問道:“後來如何做?”
活字,顧名思義,那些字模是活動的。膠泥活字,就是用膠泥來燒製活字。
他幾乎已經想象到了那個場景。
可他還需要沈安的解說來證明自己的判斷。
“燒製活字,隨後按照內容排版……”
韓琦打斷了他的話,問道:“如何固定?”
沈安說道:“後部有黏合的東西,排版之後,燒一下,冷了就固定了。”
“松香,蠟燭!”
這個是包拯,他目光炯炯的看着沈安,眼中全是欣慰。
“對,還有些東西。”
沈安說道:“後面和木版並無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