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還是明日起早再去吧。”馮京真心的覺得自己這個老丈人有些抽,這一興奮起來就和個十八歲的年輕人差不多,衝動的厲害。
富弼把桌子上的文書整理了一下,說道:“這些你來收拾,老夫走後這裏就是你做主了……當世。”,他盯着馮京,神色認真的道:“你要打起精神來。”
馮京從未見過這樣的老丈人,急忙應了。
富弼拍了一下桌子,“沈安數次出征,每一次都是來去匆匆,臉上……你可知道他的臉上換過多少次皮嗎?”
馮京下意識的搖頭,“換皮,爲何?”
“你這是何不食肉糜啊!”富弼嘆道:“你是天才,三元及第,這也是老夫當初看重你的地方,這才把女兒嫁給了你。可你的才華卻不能躲在值房裏揮霍,你要出去多看看,去多曬曬太陽,去多吹吹寒風,自然就會換皮。不如此,你如何知曉萬事的艱難。”
馮京一怔,“是。”
“沈安二十多歲就能獨當一面,你四十多了,人一生有幾個四十多?你骨子裏有傲氣老夫知曉,所以此次硬是在官家的面前不避嫌把你要了過來,爲何?”
富弼沉聲道:“老夫就是想讓你看看傾國之爭,你不能征戰,那麼就在這裏留守,看看那些輜重,看看那些援兵,看看那些糧草每日就像是往深淵裏滑去,再無蹤跡。
你的傲氣老夫沒法打消,如此就讓你來看看沈安這個年輕人。文老夫不說,他是雜學宗師,弄出了許多好東西。武他是大宋第一名將……當世,在這樣的年輕人面前,你學到了什麼?嗯?告訴老夫,你學到了什麼?”
馮京的腦海裏轉動着,這段時日的記憶被翻了出來。
“他能統領大軍征伐,能讓那些悍將低頭,能讓遼人的南樞密使不戰而逃……你學到了什麼?”富弼見他發楞,就嘆道:“他可有傲氣嗎?可有那等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嗎?”
馮京搖頭又點頭,“他看着和氣,只是那眼神看着有些……說不出,像是……他好像看不起某。”
“他誰都看不起!”富弼沒好氣的道:“他有這等本事,自然該傲氣,可他流露出來了嗎?”
馮京搖頭,富弼說道:“那你爲何不學學?”
“是。”
這是來自於上官兼老丈人的吩咐,馮京低頭應了。
“老夫這便去了,你在此且看好這一切,等你忙碌起來時,自然會忘卻了什麼傲氣。”
富弼深吸一口氣,“這邊發動了,按事先的準備,曾公亮那邊也該出擊了,希望一切順利,若是出了岔子,北邊就會有麻煩……西京道的遼軍全力回援,沈安在北方就會三面受敵!”
他急匆匆的出去了。
“備馬!”
馬蹄聲遠去,馮京坐了下來,靜靜的想着富弼先前的那番話。
良久,他苦笑道:“丈人的意思是說……沈安有資格傲氣,而某卻沒有。”
……
武州城此刻已經成爲了一座煙火之城。
曾公亮衝着折繼祖在咆哮,“必須要猛,要讓西京道的遼軍喪膽,否則就是失敗!去!衝上去!拿下武州城!”
折繼祖的臉白了一下,他頷首道:“請相公看看我折家的勇氣!”
“好!老夫看着。”曾公亮說道:“拿下武州城,老夫請你飲酒!拿不下……老夫請你喫哨棍!”
折繼祖回身,看着那些子侄,說道:“折家子出來。”
嘩啦一下,走出了數十人。
這些都是折家在軍中的力量,也是折家維繫麟府路的核心。
這些人最年長的鬚髮斑白,最年輕的才十餘歲。
但他們都有個共同點,那就是臉上的肌膚粗糙黝黑。
西北的風和小刀子似的,在他們的臉上留下了獨有的印記。
折繼祖拔刀,目光銳利的看着這些人,“折家爲大宋戍守西北多年,死傷無法算計,那時折家只是防禦,防禦,防禦……今日就讓大家看看折家的進攻……”
他回身,輕輕踢了一下馬腹。
戰馬彷彿感受到了那沸騰的戰意,長嘶了一聲。
“折家子……隨某出擊!”
咚!
不知道是誰擂動了大鼓,鼓聲雄渾。
“出擊!”
數十折家子衝了上去。
“弩箭……”
“放!”
漫天的弩箭飛上了城頭,敵軍倒下了一片,但後續的卻源源不斷。
“敵軍纔將增派了五千人馬來此,咱們有些措手不及!”
曾公亮在喘息,嗓子都沙啞了。
姚兕在看着迅速接近城牆的折家子們,眼中全是興奮之色。
“相公,看!”
有人指着城頭,曾公亮擡頭看去,就見一個遼人大漢站在那裏,手中拿着一把大刀,就這麼一掃,剛突上城頭的幾個宋軍就被斬落下去。
“那是遼軍中的悍將!”
姚兕的呼吸一緊,拱手道:“相公,下官請戰!”
曾公亮搖頭,“老夫纔將用激將法讓折繼祖發怒,你此刻去了就是看不起折家,頃刻間軍中就會生出齟齬來。”
這就如同是電腦壞了你同時請兩家公司的人來維修一樣,同行是冤家,這事兒會很糟心。
姚兕的呼吸一鬆,然後眯眼看着前方。
咚!
鼓聲依舊不斷。
折繼祖一馬當先衝到了城下,他跳下馬來,順手把甲衣給撕扯下來,就這麼穿着一件單衣。
“閃開!”
折繼祖仰頭,死死地盯着那個遼軍悍將。
衆人讓開了一條雲梯,折繼祖毫不猶豫的衝了上去。
上面的遼軍悍將眸子一縮,喊道:“看某斬殺敵將!”
他猛地舉刀斬了下去。
這種大刀你沒法擋,關
鍵是折繼祖還處於攀爬狀態,更是被動。
刀光閃過,卻沒有砍中人體的感覺。
悍將收刀,但大刀太重、太大,速度就慢了些。
“殺!”
下面一聲大喝,折繼祖就衝了上來。
原來剛纔他丟棄了盾牌,單手拉着雲梯的杆子吊在半空,剛躲過這一刀,順勢衝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