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盼是被一陣疼痛弄醒的,她一睜眼,發現牀頭正有護士替自己扎針換輸液,而牀邊的另一側,坐着背對着自己打電話的熟悉身影。
“我知道,這個項目着重的不是資金,是創意,你現在給我看的這些都是什麼?蘇溪,我才離開多久,這點小事都辦不好?行,那你先給秦逸打電話,問問這臭小子到底跑哪裏去了,那我掛了,不用等我回公司。”
見段慕衍怒氣衝衝的掛了電話,顧盼正想裝睡,可閉眼的前一瞬間兩人還是對了眼。
重新緩緩的睜開眼睛,顧盼有一瞬間的尷尬,沒話找話,“你來了。”
“恩...恩。”段慕衍似乎也沒想到她忽然對自己的態度會溫柔了許多,還以爲她依然在氣頭。
有很多話想說,但輾轉到了嘴邊,最後又化作無聲的嘆息。
顧盼看了看牀頭的新鮮荔枝,不用想也知道是他買的。
一個真正愛你的人,他自然知道你需要什麼,你最喜歡什麼,你愛喫什麼。
秦洛的話瞬時間在腦海裏迴盪,顧盼面色緩和了許多,“我...我想喫荔枝。”
“行,”段慕衍立刻答應,挪着身子挨着她坐下,又可能覺得自己的迴應太過蒼白,他重新補充,“我給你剝。”
一張乾淨的骨瓷盤子,一雙修長好看的手,半張喜歡的精緻的側臉。
三兩顆脫了皮的荔枝飽滿的彈到盤,咕嚕咕嚕滾動了兩下,又很快停在圓盤央。
見顧盼露出垂涎的表情,段慕衍忍不住笑了一下,伸手捏起其一顆喂到她嘴邊。
顧盼張嘴接住,忽然措不及防看他眉頭一皺,自己好像咬了他一口。
“沒事,不疼。”段慕衍抽回手來,手指尖明顯留下了一排整齊的牙印。
顧盼囫圇咬了兩下,將甘甜的果肉咀嚼之後,還有一顆圓核含在嘴裏。
見她要吐核,段慕衍朝她伸出手來,“吐我手。”
“啊?”顧盼有些誠惶誠恐,難道段慕衍不生氣了嗎。
“你怕我嗎?”看得出來顧盼的猶豫,段慕衍竟然覺得有些好笑,這個女人在自己面前囂張跋扈的出現,又不依不饒的和自己結了婚,沒想到現在竟然成了一隻慫包,這完全不是她的風格。
顧盼眼裏有波光涌動了一下,挪了挪下巴,段慕衍果然伸出好看的手將她含着的圓核接住,扔進了老遠的垃圾桶。
嘴裏是甘甜的,但是心充滿了苦澀。
“我現在有點怕你,”顧盼老實回答,這兩天下來,她分明斬釘截鐵的決定要離開段慕衍,但卻在見到了他之後,放鬆了所有的防線。
他坐在牀邊,光暈從窗臺一直打向他身,將他欣長的輪廓勾勒出一圈金邊。
段慕衍被顧盼縮了脖子,半張臉躲在鼻子裏的表情給逗笑了,“你怕我做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
顧盼伸了伸脖子,“你發脾氣的樣子,很嚇人,那頭你走的時候,我以爲你大概,真的不會要我了,我確實在利用你...”
“停,”段慕衍往她嘴裏塞了一顆荔枝,“已經過去了,我覺得我需要重新思考一下我們倆的狀況,你覺得呢?”
“段慕衍,”顧盼咬了幾口那荔枝球,嘴巴里面含糊不清的,“咱們倆現在的情況,確實不適合要個孩子,所以我...”
段慕衍將手伸到她嘴邊,“吐出來。”
顧盼乖乖吐了核,只是覺得他對自己突如其來的好有些慚愧,她什麼都不能幫他做,還騙了老爺子這麼久,如果他知道自己偷偷喫避孕藥,豈不是會更加生氣。
“你先養好病,過段時間我帶你去個地方,你再考慮究竟要不要跟我在一起,好嗎?”
之前的一切,都是強迫來的,郎無情妾無意,而現在,兩人的關係產生了微妙的變化,這讓顧盼不得不從新思考自己的位置,還有段慕衍在自己心裏的位置。
“好,”顧盼連連點頭,“段慕衍,謝謝你。”
段慕衍勾了脣一笑,看起來雖然有些慘然,但他虛心接受,“不客氣。”
“今天蕭如煙來找我了,”顧盼臉頰有碎髮掉下來,話音未落,段慕衍便幫她將那縷髮絲別到了耳後。
“恩,秦洛跟我說了,你放心,我不會輕易放過唐家的人,這一次唐欣榮已經沒什麼東西可以用來賠了。”
見他臉有怒意,顧盼搖搖頭,“不,這一次,我不想跟唐家的人計較了,你放過唐語然吧。”
“不可能,”段慕衍從牀頭坐起身來,“她害你出了車禍,讓我放過她,不可能。”
看顧盼態度堅決,段慕衍頓時想到了些什麼“是不是蕭如煙又威脅你了?有什麼你跟我說,我保證他們不會傷你一根毫毛。”
“我知道你擔心我,蕭如煙當然傷不了我,但是我已經牽連了身邊太多太多的人,我已經沒有什麼人可以用來禍害了。”
從小到大,只要是和自己家做鄰居的都會唾棄顧盼和洛婉柔,只因爲蕭如煙那個女人陰魂不散的糾纏,他們動手,他們陷害,將鄰里鬧得雞飛狗跳。
可是這樣的情況下,大姨家沒有嫌棄他們。
紫郡長安是顧盼住的時間最長的一個地方,那裏雖然偏僻破敗了些,但是幾乎承載了顧盼好多個年頭的快樂時光。
所以她不能對不起大姨,也不能讓大姨一家人跟着自己受苦。
“你是不是怕我不會護着徐燦?”段慕衍抓住了重點,“他還是個孩子,我怎麼會跟他計較。”
“不是,”顧盼微笑着搖搖頭,示意他坐下,“你能夠護住我,是因爲我一直在你身邊,可他們不同,他們有自己的生活,需要去學校,需要去班,你看不住的。”
“我加派人手還不行嗎。”
“不了段慕衍,”顧盼幾乎是搖着頭否決了他的每一個觀點,“放過唐語然吧,我求你了,我再也不想和這個女人有任何的瓜葛了。”
段慕衍沒有在那種水深火熱裏生活過,哪裏會知道,如果有一家門外忽然多了好幾個黑衣人保鏢,他們算僅僅只是看着。
且不說鄰里會怎麼說閒話,大姨一家也會如同驚弓之鳥,知道有人要害他們,無時無刻都得提心吊膽的過日子。
這種日子顧盼再熟悉不過了,她搖搖頭,態度斬釘截鐵。
“可我咽不下這口氣,”段慕衍捏着拳頭,正因爲顧盼的一再忍讓,所以讓唐家的那兩個女人以爲她顧盼好欺負,可以爲所欲爲。
本以爲她們膽子不大,誰知道會直接動手,顧盼在這其受的苦,讓段慕衍心疼不已。
“段慕衍,其實這種被陷害,被抹黑的生活,幾乎是我小時候和母親的家常便飯,因爲蕭如煙看不慣我們母女倆安然無恙的生活,所以幾乎是派人沒日沒夜的看守着我們,算是在自己的家裏,也是戰戰兢兢,如坐囚牢,我已經習慣了,這些苦我也可以承受,你聽我的,撤訴吧,唐氏那邊,我自己去溝通。”
“等我一把唐語然放了,你覺得蕭如煙還會忌憚你嗎?”
“沒關心,”顧盼自信滿滿的笑,“唐欣榮會聽我的,所以沒事的。”
提起自己的爸爸,顧盼臉的笑容機械麻木到僵持,是的,這麼多年來,只能叫他的名字卻不能喊一聲爸爸,失去母親的痛苦,無時不刻在提醒着自己,一定要討回公道。
其實和唐欣榮相處的那些日子,他真的對自己很好。
顧盼差點要以爲,自己能夠享受到童年時缺失的那一絲絲的父愛了。
段慕衍掙扎了許久,但看到顧盼眼的淚光,最終還是選擇了點頭。
她淚眼婆娑的求自己,他怎麼能拒絕她。
伸手給秦逸打電話,那頭響了很久才接,而且背景音樂很吵。
“你在哪。”
段慕衍沉着臉,難道秦逸又好死不死的去找那個女人去了?
“喂,”秦逸好不容易找了個安靜的位置,可沙發的展小希已經醉成一團爛泥,他不放心離開,只能架着她一起到洗手間去,“怎麼了?”
“怎麼了,你還問怎麼了,現在是班時間,秦逸,你擅離職守,獎金不想要了吧。”
看他發脾氣,顧盼知道秦逸這個不爭氣的東西又栽在那個只睡他卻不跟他談戀愛的女人手裏了,簡直是恨鐵不成鋼。
“好了好了段子,我這不是突發情況嗎,小希她喝醉了,我把她送回家我回去工作。”秦逸費勁的將醉成一團爛泥的展小希扶住,還沒說兩句手機被她奪了過去。
“喂?誰呀,跟我喝酒呀,我還能再喝五杯深水炸彈,不信你酒!”
手機裏忽然奪了一個瘋女人的聲音,段慕衍沉着臉,目光裏的陰狠之意濃重。
秦逸連忙將手機奪回來,“段子,我馬回去,你再給我半個小時哈。”
段慕衍的手指掰得咔咔作響,連說話都是咬牙切齒,“唐語然的案子,通知律師撤訴,半個小時之內沒有迴應,我馬打電話告訴你老爸,讓你娶不成那個女人。”
啪的一聲掛了電話,段慕衍氣得不行,這個混小子怎麼那麼讓人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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