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爲妻不賢 >第一百二十五章 溫柔以待
    緋煙醒來時,已經是三更半夜。她看到自己身處一間幽靜的小屋裏,精緻的古木牀,雅緻的紅木窗半開着,淺黃色的竹簾放了下來,悠悠月光灑在牀邊,化開一片輕柔的光暈。

    屋子裏忽明忽暗,雖然點着蠟燭,但那蠟燭被紙糊的外罩裹得嚴嚴實實,原本耀眼的光芒瞬間被削弱了許多,搖曳着的火光投在牆上,像一個身姿曼妙的少女在輕盈起舞。

    緋煙只覺得這屋子有些熟悉,卻又想不起來在那裏看過。她這一動身子,就像牽一而發動全身般,頭疼得厲害,讓她產生了短暫的眩暈。身體的每一處都叫囂着疼痛,好像有人將她狠狠踩了踩,又用鞭子抽了抽,又扔到爐火中炸了炸,最後一記悶棍正中頭顱,讓她如牽線的傀儡般,不得掙扎,不得動彈,只能被動挨打,被動地接受自己失去力氣、失去信念的事實。

    “醒了”

    一聲輕輕的詢問,似是深夜裏輕聲哄孩子睡覺的母親,帶着點呢喃細語的溫柔,一隻手伸了過來,試探性地撥開她額間的碎髮,那手生得修長,指尖一點晶瑩,在燭光的照耀下,格外的奪人眼球。

    緋煙順着那長長的手臂望去,那聲音的主人猝不及防的映入眼簾。一身墨色的風衣,衣袍繡着幾朵浮雲,如聲音的主人一樣溫婉輕柔。那人劍眉深深,鼻樑高挺,微微淡藍的眸子裏倒映着緋煙,迸發出玉一般的溫潤,好似一片歲月靜好的溫柔鄉,又如一個無底的大漩渦,讓所有與他有眼神交流的人,都能瞬間溺斃在這無限美好的遐想之中。

    是墨殞。

    緋煙呆呆地望着他,長時間睡眠而已經有些遲緩的大腦終於開始慢慢地轉動,斷成碎片的記憶開始自動拼接,形成一條完整的流水線,讓她慢慢地回憶起了之前的往事

    喪子、離夫、黑牢、凌辱、剝皮、落荒。

    就像閃電一般,那一幕幕場景在混沌的大腦裏殺出一條血路,直逼她脆弱的心房,讓原本就已經重傷在身的緋煙,受到了更加慘重的打擊。

    她細長的眉緊鎖在一起,口裏不住地低低呻吟一聲,冷汗涔涔冒了出來,很快溼了半邊頭髮。

    “別怕。”

    那充滿磁性的低沉男聲再次響起,墨殞不知從何處掏出一塊方巾,那方巾用得是蘇杭最細密最綿軟的絲綢,輕飄飄地服帖在臉上,格外舒暢。

    緋煙慢慢從最初的痛苦中恢復過來,開始正視墨殞。那人坐在牀邊,身子微微向她傾斜,伸手拂去她額間細密的汗珠,口中輕輕地安撫她。他高大的身軀配上低沉的聲音,十分具有人格魅力,不知不覺就能讓人放下心防甚至主動接近,只爲尋求一點點心靈上的慰藉。

    緋煙無疑也是其中之一。

    墨殞的話很少,從緋煙認識他到現在,他們之間的交流次數屈指可數。但是兩人似乎十分有默契,不需要冗雜的聲音做修飾,只要一顰一蹙,彷彿就能將對方的心事瞭然於心。

    墨殞心思細膩不亞於女子,緋煙很快就發現了這點。他照顧緋煙十分仔細,替她喂水喂粥的時候,總是將勺子在碗裏攪拌攪拌,又吹了吹,舀起一點放在脣邊碰了碰,確定那是適合緋煙接受的溫度,才慢慢地伸到緋煙的嘴邊。

    替她換藥的時候,他的動作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哪一點做得過於生猛扯痛緋煙。緋煙遭受剝皮的刑罰,本來已經生機渺茫,在鬼門關走過一遭被墨殞救起時,早就已經看淡生死,對求生的慾望也興致缺缺。但是看到墨殞真的將自己從閻王爺手裏奪回來的時候,緋煙還是感激涕零的。尤其看着墨殞滿頭都是汗,微微喘着粗氣,看樣子幾天幾夜都沒有閤眼地照顧她,就算是金剛也要被他融化了,何況緋煙還是有血有肉、注重情感的凡人女子

    “你對我這般好,真是”

    緋菸嘴脣動了動,想表達一個謝字,卻不知道要如何感謝他。她與墨殞本來就是萍水相逢,墨殞肯這般不顧一切地挽救她於危難,令她心生感激,可又有幾分彆扭。這份彆扭,源於心中對某個暗沉沉的黑影還有幾分執念,幾分心悸,那曾經只能裝得下一個男子溫柔的愛撫的心扉,不知何時已經變得寬廣,竟然可以容納另一個人再次駐留又或者,是原來那個影子已經悄然淡去,現在被撞得支離破碎、一片狼藉的心扉,又有一個男人願意爲其收拾殘局,願意將它填滿、讓它不再空虛,所以緋煙才覺得他那樣的令自己心動不已

    “我們之間,不必言謝。”

    墨殞輕輕地爲她包紮傷口,打了一個恰到好處的結,他左看右看,確定這樣的包紮可以起到良好的治療效果又不會影響緋煙活動時,才滿意地整理他的藥箱,笑容淡淡:“我救你,只是因爲你是你,而不是爲了救你纔去救的你。”

    這樣的話暗藏着些深意,緋煙聽出了一些,心裏卻更加彆扭,只能乾巴巴的笑兩聲,假裝自己聽不懂墨殞的意思。

    墨殞也不在意,徑自含笑離去,留下緋煙盯着他離去的背影,心事滿滿。

    竹屋的氣氛是一如既往的寧靜,日子如流水一般悠悠打着旋兒緩緩流過。

    緋煙自大劫之後,性子沉寂了許多,沒了往日的灑脫自如,反而變得有些沉悶呆滯。她的身體在慢慢恢復,但因爲之前傷勢太嚴重,又小產後身子不調,所以現在恢復的十分緩慢。她總是抿着嘴,抱着雙臂坐在牀邊緘默着,看向窗外雲捲雲舒,大朵大朵的遊雲從碧藍的天空悠悠滑過,窗外幾隻黃鸝軟語聲聲,嬉戲玩耍,熱鬧是它們的,緋煙只能獨身默默的,心裏空空如也。

    每當這個時候,墨殞就會吹簫。他似乎很喜歡蕭,總是隨身帶着一根墨玉色的蕭,迎着朝陽,伴着晚霞,放在嘴便輕柔地一滑,便是一首悠揚的歌兒。那曲子時而輕柔舒緩,如三月的暖陽愛撫着池邊的綠柳,看她對池梳妝打扮,空寂的柳枝抽出嫩綠的新芽;時而輕鬆活潑,似是佩環相撞,叮叮咚咚,悅耳動聽,彷彿下一瞬,就會幾個梳着羊角辮的孩童,手裏舉着鈴鐺嘻嘻哈哈地穿過竹屋;時而又緩中帶急,彷彿是做好晚宴的母親走到屋子外頭,聲聲呼喚留戀於大千世界萬千誘人的孩子儘快歸家,回到心靈的避風港;時而又有些犀利疾行,就像長劍衝破九霄,帶着萬丈光芒,豪氣沖天,破開一切詛咒,破開層層障礙,直直地奔向那片渴望已久的聖地天堂。

    緋煙就在那蕭聲中,慢慢垂下頭,不知何時,一雙手無力地垂向兩側,身子一歪,沉沉地睡去。

    一日,墨殞回來的稍稍遲了一些,直奔緋煙房間,像是變戲法一樣,從身後提起兩條活蹦亂跳的魚。

    “這是做什麼”緋煙見到那魚活蹦亂跳,飛濺的水花打溼了墨殞的衣裳,他的頭髮看上去也有些亂糟糟的,讓原本看上去是高高在上飄然於九霄雲外的神仙,突然變得接起了地氣,給人以十分親近的感覺。

    “烤魚。”墨殞輕輕吐了兩個字,眼神亮晶晶的,比平時多了幾分神采。

    墨殞說幹就幹,當晚就在院子裏架起了烤架,真的開始烤起了魚。那火中被翻轉的魚兒不時有“滋滋”聲作響,墨殞動作嫺熟地翻烤着魚,另一隻手的手指飛快地活動,將調料味撒向魚中。

    緋煙在一旁看着,心裏便有幾分觸動。她自打大病以來,已經許久沒有喫過海鮮之類的東西。見到那鮮活的魚本就有些心癢癢的,只是礙於墨殞的面子,不敢有所表現罷了。

    那烤魚的香味實在有些誘人,冒着騰騰的熱氣,直攪動得緋煙的胃扭動不安,緋煙只能不停地嚥下口水。她雖然也被烤魚香味刺激到了,但此刻卻仍然不願開口說話,只是默默地看着墨殞咬下一口魚肉,那魚肉皮被掀起,翻出的魚肉外焦裏嫩,甚是誘人。

    緋煙爲了不讓自己看上去特別想喫,扭頭閉眼凝神,卻在這時,聞到那香味又往自己這邊近了近。

    她擡頭,才發現墨殞已經把一串烤魚舉到她面前,眼裏含笑道:“喫吧。”

    緋煙十分有骨氣地搖搖頭。

    然後她的胃就很沒骨氣地咕噥幾聲。

    緋煙尷尬地笑了笑,墨殞卻好似沒事人,輕柔地將一串烤魚撕成小塊,一塊一塊喂到緋菸嘴裏。

    他的身體離緋煙近了近,身上若有若無的草藥香直撲緋煙。他將烤魚喂入緋菸嘴裏時,那英俊的臉龐離她又近了幾分,燃燒的火苗映得他半邊臉,溫柔靜謐,那大掌不時觸碰到她的手,卻是有些滾燙灼人,讓她難以承受。

    氣氛曖昧了一些,緋煙尷尬地別過頭,避開墨殞的餵過來的魚,假裝整理整理頭髮道:“天色有些晚了,我累了,先去休息了。”

    然後她像是落荒而逃一樣地跳開幾步,又覺得這話有些牽強,不敢看墨殞的臉色。

    墨殞眸色轉動,笑了笑,也不戳穿,只溫柔地收拾好殘局後離開,還不忘叮囑緋煙“夜深露重,當心着涼”。

    緋煙望着他離去的背影,心裏微微懊惱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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