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嫣然只覺得自己身上揣了個火爐,每個毛孔都在散發着熱氣,讓她每一寸血液都咕嘟咕嘟沸騰了起來, 腦袋發沉,呼吸不暢。
她甚至看不清眼前的人長着什麼樣的面孔,只是本能地抱住了他,死也不肯撒手。
“先鬆手,我帶你去量體溫。”剛把人摘下來就又被黏住的江隊長有點無奈,放輕了聲音, 身體卻僵硬得像雕塑一樣,生怕不小心碰到了不該碰的地方。
寧嫣然摟着他的胳膊拼命搖頭, “不要”
她只聽到了“鬆手”兩個字,別的都沒聽清, 下意識認爲他要拋棄自己, 嘴裏嘟嘟囔囔,“我纔不要鬆手呢,我一鬆手你就跑掉了”
並沒有打算趁着她鬆手就跑掉的江東嘆了口氣, 不能和病人計較。
“就像氣球一樣。”寧嫣然自顧自說了下去,“我一放手, 你就呼啦一下飛到天上去了。”
“我上天干什麼我不上天。”江東努力安撫她的情緒, 但是沒有見到多大成效。
“上天找你的小月亮呀。”寧嫣然歪着頭, 無辜地眨巴着眼睛, “你不要我,肯定是要去找她了。”
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能認清事實,理智地從過去抽身出來,心甘情願地投入她的懷抱之中。
江東深深嘆氣,一把將她拉了進來,左手上掛着一個小累贅,右手在抽屜裏翻找體溫計和退燒藥。
她這燒得可不清,都開始說胡話了
“讓你貪涼”江東隱晦地看了一眼她只穿了一層絲襪的小腿,胸口像堵着一團鬱氣。
真有意思,又不是他自己生病,他着什麼急啊
江東翻找東西的動作變得更加急躁粗魯,將抽屜裏亂七八糟的東西一股腦兒倒了出來,就是找不到體溫計的存在,煩躁得出了一腦袋汗。
寧嫣然掛在他的手臂上,一步不離地跟着他進進出出,腦袋晃來晃去,“纔不怪我,我明明穿得很厚的。”
江東好不容易找出了小藥箱,把體溫計拿出來,在她腦門上敲了一下,“下着雪穿絲襪,你怎麼想的嗯不生病不舒坦”
“我也不知道會下雪。”寧嫣然委屈巴巴地垂下頭,兩隻手絞在一起,無處安放的雙腳蹬掉了鞋子,整個人縮進了他的牀上,非常自覺地擡起了腿,“我絲襪很厚的,你摸摸。”
江東手指一僵,強硬的把體溫計塞到她手裏,“自己測體溫,快點”
寧嫣然扁着嘴,倔強地瞪着他。
“我都生病了,你怎麼能對我發火”
江東被她折磨得沒脾氣,“我說小姑奶奶,我什麼時候對你發火了啊”
生起病來直接開啓小公主模式的寧嫣然立刻紅了眼眶,大眼睛裏蓄滿了水,控訴地望着他,“你現在就在對我發火。”
江東認命地長長嘆了口氣,送佛送到西,他今天得先把這位小姑奶奶伺候好了,要不然他也別想睡覺
“來吧,外套脫了。”
寧嫣然聽了這話,驚恐地往後一縮,顫顫巍巍地拉着被子罩住了自己的腦袋,“你你要幹嗎”
江東:
雖然不知道爲什麼,但他覺得自己的角色似乎不太像個正面人物。
“量體溫,先把外套脫了。”江東走近兩步,掀開了被子,就看到一張驚慌失措的小臉露了出來。
完了,他一瞬間真的以爲自己是個無惡不作的混蛋。
“我不要量體溫”寧嫣然鼓着小臉,如果他敢強迫她,她就立馬哭給他看
江東覺得自己簡直是個操碎了心的老父親,看着她這副燒紅了臉還不肯配合的模樣只覺得滿心焦急,沒有半點不耐煩。
只可惜寧嫣然不領他的情,還警惕地看着他。
“你、你能不能離我遠一點呀”
江東氣得要命,這人剛纔還抱着他的胳膊不撒手,怎麼一轉眼就翻臉不認人呢
這是他的家,他的牀,他的被子,鳩佔鵲巢的小混蛋讓他離自己的牀遠一點
這要是換個人,早就被他揪起來揍一頓了
暴脾氣的江隊長不僅沒有同意她不合理的請求,還強硬地脫下了她的外套,將惡棍風格發揚到底
等他把體溫計拿下來,寧嫣然已經捂着臉哭了起來,抽抽搭搭的,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三十九度。”江東黑着臉,原本打算給她找退燒藥的打算徹底推翻,“走,去醫院”
怪不得滿嘴胡話,比發酒瘋還難纏。
都燒成這樣了,要是他不在家,她不是要燒成傻子了
江東恨鐵不成鋼地將人抱了起來,寧嫣然揪着他胸口的衣服,在他懷裏打了個嗝。
江東又急又氣,一邊大步往外走,一邊和她解釋,“那是體溫計,給你量體溫的。”
哼,他要是容嬤嬤,怎麼會只給她扎一根針他怎麼也得把她紮成小刺蝟
呸呸呸,那是體溫計
江東腦子都亂了,開車上路的時候差點闖了紅燈,坐在副駕上的寧嫣然東倒西歪,後來開始對着車窗發呆。
十五分鐘之後,她終於在醫院的病牀上掛起了水。
等到護士離開,江東在牀邊坐了下來,就看到寧嫣然小心翼翼地拉了一下他的袖子,輕聲問道,“她也用針扎我。”
江東睨着她,用手掌感受着她額頭上的溫度,心始終放不下來。
寧嫣然勾了勾手指,示意他低頭。
一陣滾燙的觸感讓江東身子微僵,寧嫣然貼着他的額頭,兩人的鼻尖抵在了一起,灼熱的氣息讓他的嘴脣發乾,狂跳的心臟很難平靜下來。
寧嫣然的思路一點兒都沒被打斷,她憂心忡忡,“她也有針,你也有針,她會不會搶了你的工作呀”
江東緩緩擡起頭,深沉地看着她,“我建議你還是睡覺吧。”
她要是再不睡覺,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得和她打一架。
寧嫣然一點也不困,拽着他的手臂不撒手,靠着肌膚接觸來獲取不多的安全感,“我不想睡覺,我想聽你講故事。”
講故事他
江東活了三十一年,至今沒有掌握這項技能。
不過
看着生了病格外黏人就是不太好哄的小丫頭目光期待地注視着自己,江隊長心中豪氣頓生,千難萬險都不在話下,何況只是講個睡前故事
“成,你要聽什麼故事”
“想聽你的故事。”
江東一愣,原本正要出口的“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廟”就這樣堵在了嗓子裏。
“我我能有什麼故事”他乾笑一聲,舔了舔脣,“我就是個普通人,沒什麼稀奇的。”
寧嫣然抱着他的大手,發燙的小臉湊過去,在他掌心蹭了蹭,“只要是和你有關的事,我都想知道。”
這句話說得實在是太美妙,江東的心腸瞬間軟了半截。
寧嫣然補充道,“尤其是你在宮裏扎人的事。”
江東:“快點睡覺,不許說話”
再說話他可就要生氣了
等到寧嫣然好不容易退了燒,已經是後半夜的事了。
江東趴在牀邊湊合了一宿,清醒過來的寧嫣然神情複雜。
請問她是燒成了弱智嗎江隊長沒把她扔出去果然還是大發慈悲手下留情了吧
她看着牀邊的男人,抿了抿脣,在他肩上輕輕戳了一下。
江東立刻醒了過來,“怎麼了想喝水”
寧嫣然搖頭,看着他眼下的黑眼圈,覺得自己一直以來根深蒂固的某種念頭忽然動搖了一下。
“上來睡吧。”
江東不肯答應,病房裏不止他們兩人,如果他上去一起睡,以後還不知道要被人議論到什麼時候,對她名聲不好。
寧嫣然一眼就看明白他在想什麼,嘟囔了一句老古板,又往牀邊挪了一半,“快點上來,天都要亮了,你還得上班呢。”
江東看着窄小的病牀,堅定地搖了搖頭,“不行,你快好好睡覺。”
寧嫣然不幹了,“那就回家去,你在這兒休息不好。”
病房裏滿是消毒水味兒,在急診值班的醫生一夜沒得閒,總有人出了事故被匆匆送來,家屬不鬧事還好,一旦鬧起來,所有人都不得安寧。走廊裏有人在咳嗽,緊跟着就有人細細碎碎的數落了起來,聲音中氣十足,大概是陪牀的家屬。
這種環境,如果不是因爲生病,她是一輩子不願意來的。
所以,不用想也知道,江東這一夜根本不可能休息好。
“要是現在回家,你還能好好睡一會兒。”她右手按在了他的黑眼圈上,有點過意不去,“都怪我給你添麻煩了。”
江東抓住她的手指,將她的手拉了下來,“遠親不如近鄰,這是你說的,你發了燒我總不能視而不見。”
他頓了頓,又看向她的腿,“只要你以後乖乖穿秋褲,就不會給任何人添麻煩。”
寧嫣然和他說不通,直接將他拉上牀,翻了個身,用行動表達出自己誓與秋褲劃分界限的堅定決心。
江東被她出其不意的動作拉上了牀,正準備下去,寧嫣然就重新翻過身來看着他,一雙大眼睛即使在夜裏也能看到灼灼的光輝。
她輕聲道,“乖乖睡覺,不然我就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