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擁而至的吶喊聲如潮水襲來，從四面八方淹沒了內心迷茫的少年。
怎麼會到了這個境地？
半炷香之前，馬瑞還蜷縮在一個陰暗角落獨自對抗牙疼，誰能想到轉眼的工夫，居然站在了萬衆矚目的比武場上？
此時牙齒的痠疼已漸漸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來自內心和胯下的涼意。
還好內襯的褲衩健在，不過在這寬闊的冰面之上徒勞無用，一陣寒風過後依舊透心涼。
“現在，你想怎麼死呢？”洛櫻踩着妖嬈的步伐緩緩接近，順手撩撥有些凌亂的髮髻，淡漠地拋出一個令人膽寒的問題。
比起那種“殺你全家”“滅你滿門”之類的狠話廢話，這看似平淡的問話更加囂張跋扈，儼然已經把對方視爲死人。
“這可不太好說。”明白自己無路可退的馬瑞張望四周，內心漸漸平靜下來，略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架勢，慘笑反問道：“按規則，殺了我反而會被判定落敗，所以你應該不會下殺手吧？”
武道大會重在切磋武藝，對於蓄意殺人有着明確的懲罰條例，哪怕過失殺人同樣面臨嚴峻的責罰，而這也是馬瑞目前唯一可以仰仗的條件。
“你既不是無量山弟子，又是主動挑戰的一方，完全不符合比賽要求，憑什麼覺得我會遵守規定呢？”洛櫻臉上雖然掛着淡淡笑意，但在馬瑞眼中森羅可怕，就連語氣中都帶着陣陣陰風。
苦澀一笑，馬瑞沒有多做辯解。不過對方既然已經考慮到這一層，反而說明心裏有所顧忌，自己的命算是保住了。
問題在於對方會如何實施報復。
當時馬瑞用辣油偷襲，之後又上下其手佔盡便宜，想來事後洛櫻已經知曉。夏瑰在轉述過程中有沒有添油加醋不得而知，但這種慘敗之事由她人轉述，帶來的恥辱絕對足以令洛櫻銘記在心。
心裏越恨，下手越狠，更何況最毒婦人心，今天即便不死，恐怕也要褪一層皮。
彷彿爲了印證馬瑞的猜測，洛櫻緩緩擡起右手，輕輕在胸前一抹，又一枚螺鈿薄片出現在指尖。
“讓我想想。”慵懶嫵媚的音調更像是牀笫之間的調笑，不過內容卻讓人頭皮發麻：“先切哪一塊呢？胳膊還是大腿？”
洛櫻那雙蘊含殺意的眼神掃過，看得馬瑞渾身發毛，不自禁嚥了口吐沫。即便對無量山靈藥的效果信心滿滿，馬瑞也不敢冒缺胳膊短腿的風險，更何況那些珍貴的靈藥會不會用在自己這個外人身上還不得而知。
幾乎下意識地想要拿出平底鍋採取防禦，可靈氣傳到手指之上卻毫無反應——馬瑞這纔想起，乾坤戒昨天就被林葉蕭拿走了！
“林葉蕭，我草你大爺！”走投無路的馬瑞睚眥欲裂，猛然掉頭對着無量山看臺一聲怒吼！
就是林葉蕭把自己推到了這比武場上，就是這個王八蛋昨天折磨了自己一夜，就是這個三寸丁掠走了自己的財物，如今把自己逼到了絕境。
這一聲吼，場面當即陷入了短暫的靜默。
所有人都覺得詫異，方纔林葉蕭還介紹馬瑞是他的朋友，怎麼忽然破口大罵起來？
這時候若是罵一聲洛櫻都可以理解，畢竟兩人之前有恩怨，但扯上林葉蕭是什麼道理？
大庭廣衆被人指名道姓破口大罵，還能如此淡然平靜，反而更加說明了兩者關係之好。看客們已經深信馬瑞和林葉蕭是情同手足的鐵哥們，所謂被偏愛的有恃無恐嘛！
龍淵湖水四周上千號人中，卻有一位臉色尤爲尷尬，不由自主撇了撇嘴，輕輕咳了一聲。
無量山掌門趙銘闕眉頭微鎖，向轉頭看來的太白天尊遞了個不耐煩的眼神。
趙銘闕雖佔無量山掌門之職，但在平輩之中並非大弟子，身份有些特殊。作爲元真道長的師兄，林葉蕭的師伯，不太願意接受五師伯這樣的稱呼，又不想以掌門身份顯得生分，所以對這位無量山年輕一輩的天才單獨拎出一個看似更親切的稱呼：大爺，以示親近和地位特殊。
故而剛纔馬瑞如此公然叫罵，難受的不是林葉蕭，而是林葉蕭的這位大爺。
以趙銘闕的身份自然不會和這種幫工僕役計較，但此時心有不爽倒是確切不移，當下只想着讓這人趕快滾得遠遠的，不論輸贏。
太白天尊心中暗笑不止，不過當然不會表露在臉上，但在語氣上還是泄露了些許歡快情緒：“本場由元……元劍閣閣主馬瑞挑戰花間派洛櫻，現在開始！”
元劍閣是新成立的門派，太白天尊其實並不知曉詳情，只不過剛纔派弟子去打聽馬瑞的情況，被告知有個什麼閣主身份，順嘴就宣佈了。在太白天尊看來，這元劍閣估計也就七八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湊一塊鬧着玩罷了，完全沒有放在心上。
武何況道大會畢竟是兩大門派舉辦的盛事，總不能來個阿貓阿狗都能下場比試一番，以一個閣主身份挑戰也不算辱沒了大會名聲，茅房也是房，廁所所長也是所長嘛！
高臺之上的領導一開口，三面看臺振臂高呼，一場實力懸殊的切磋拉開了帷幕。
先動的居然不是洛櫻，而是連武器都沒有亮相的馬瑞。
當然，動身不一定是進攻。
馬瑞像一匹脫繮的野馬，邁開腿風一般往左側狂奔而去。眨眼的工夫便奔出五丈開外，向冰雕的樓臺亭閣裏鑽去。
要說棉褲脫了倒也有好處，乾淨利落！
短暫愣神後洛櫻也反應了過來，原來這小子想要藉着這些冰雕提供掩護！
不過本來洛櫻就抱着貓戲耗子的心態，想多折磨玩弄一番，當下也不急着追擊，反而慢悠悠跟着馬瑞的腳步保持距離。
一方面洛櫻對於自己的暗器水平有着強大的自信，障礙物能擋一時，擋不了一世，另一方面也對馬瑞那詭異的辣油有着深深的忌憚，絲毫沒有去近身纏鬥的打算。
“真是蠢得無可救藥呢。”洛櫻單手叉腰站在精緻典雅的冰雕閣樓外，抵着屁股懶洋洋嘲諷道：“難道你不知道冰是透明的？”
說罷手腕猛然一抖，一道七彩流光飆射而出，穿過毫無遮攔的扇形窗臺，如長了眼睛一般在並不寬敞的樓道中劃出一條詭異弧線，居然繞過了冰雕牆體，從背後錐向了還在左右張望的馬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