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喝了一口湯，放下勺子，很自然地開了口：“莫爾，你昨晚也熬了一夜，不需要去休息一下嗎？”
莫爾打掃的動作頓了一下，轉過頭來看了一眼正低頭喫飯的張瑾，發現他好像只是隨口一提，於是笑了笑說：“我休息了，今天睡了一上午呢，也就比您早起了沒多久。”
“哦，那你很辛苦啊，睡得比我晚，起的還比我早。”
今天早上張瑾從會客室裏出來的時候，莫爾還說過要去幫阿達納安排一些事情，他睡得的確沒有張瑾早。
莫爾只當張瑾在跟他閒聊，態度也十分自然，回過身一邊幹活一邊回答：“也還好吧，我平時睡得就少，跟着城主熬夜成習慣了，也沒有很辛苦。”
張瑾問：“城主府裏就你一個人嗎？這麼多工作，你平時忙得過來嗎？”
“還算忙得過來。”莫爾說，“平時城主府裏沒什麼客人，我只要照顧城主就好了，別的也沒什麼特別的事情要做，還算輕鬆……”
他說到這，突然頓住了，似乎意識到自己剛纔說的話有點不太合適，容易引起人的誤解，又趕忙加了一句：“不過這城主府平時冷冷清清的，只有我跟城主住，也沒什麼意思。倒是張先生來了以後，才讓這個家顯得熱鬧了不少。”
張瑾剛好塞進嘴裏一口食物，騰不出空來，於是只是笑笑，沒有說話。
莫爾怕自己剛纔的話讓張瑾多想，主動找話，接着剛纔的話題繼續說：“其實我也剛來城主府沒多久，之前城主府裏不是我一個人在工作，而是有好幾個僕人……”
張瑾一邊喫一邊擡頭看他。
“那幾個僕人都是阿達納大人任職的時候帶過來的，在我們亂石城，沒有貴族，有錢人也不多，是沒有僕人的，城主還是我們這第一個用僕人的人。不過城主出身好，家裏有僕人也是理所應當的。”
張瑾頓時來了興致，他把莫爾留在這，就是想借機打聽一下關於阿達納的背景。沒什麼特別的用意，就是好奇。這種事情，他也不好當面問人家，所以就想着從照顧他的人身上問起。
他也沒想到，莫爾居然這麼上道，還不等他開口問，就主動談起了這件事。
可是，就在張瑾興致勃勃準備聽故事的時候，莫爾卻突然說起了別的。
“前段時間魔族侵犯，城主家裏的那幾個僕人嚇得不行，紛紛勸城主逃離亂石城。城主不肯走，一怒之下，把他們全都遣散了。剛開始的時候我們都不知道這件事，還是有一天城主生病了，我們才發現城主沒人照顧。”
聽到這裏，張瑾一愣，剛剛張開的嘴巴又合上了。
“其實我不是僕人。”莫爾對張瑾溫和一笑，“其實我是自願來照顧城主的。他每天工作那麼忙，城中的大事小事都要他一個人操心，他還要幫我們想辦法對抗魔族。他不能沒人照顧……”
“後來，我們商量了一下，最終決定派兩個人去城主府照顧他，不要他給工資，我們就是想報答他。”
“我跟我妹妹報了志願，後來被選中了……”
張瑾忍不住打斷：“妹妹？你還有個妹
莫爾笑着點頭：“嗯，我還有個妹妹，她當時給我一起過來的。城主府裏的事情，重的工作交給我，需要細心的工作交給她。剛開始的時候，我們兄妹兩個就是這麼分配的，這麼說起來，那段時間反而是她跟着城主的時間比較多。”
“那後來呢？”
“後來我妹妹一不小心惹城主生氣啦，就被趕了出去。城主府裏就只剩我了。”
張瑾一時無言。他十分想八卦一下，莫爾的妹妹究竟做了什麼事惹城主生氣了？被趕出去又是什麼意思？
但從小的教養讓他勉強保持住禮貌，沒有開口詢問，而是用疑惑的目光拼命盯着莫爾看，一雙黑亮的眼睛裏寫滿了好奇。
也不知道是沒有看出張瑾眼中的好奇，還是不想提及，莫爾並沒有對他妹妹的這件事加以解釋，只是繼續說道：“雖然城主把她趕了出去，可那也是因爲她先犯了錯，所以我並不生氣，反而繼續留下來照顧城主。”
“城主就像一個小孩子一樣，根本不能沒有人照顧……”
莫爾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嘴角帶着溫柔的微笑，眼神放空。
張瑾等了一會兒，見他一直不說話，這才緩緩開口：“所以……你不是他的僕人？”
莫爾被張瑾的聲音突然驚醒，嘴角的笑意卻沒有收回去。他搖頭：“對，嚴格來說我算不上他的僕人，他也不允許我穿僕人的衣服。”
張瑾想起來，他從第一次見到莫爾起，他身上的穿着就跟普通的居民沒什麼差別。但是他還有些納悶呢，不明白這個青年在城主府裏面做什麼。
如此看來的話，阿達納應該很愛他目前所管理的這座城市吧，雖然任期不算長，阿達納在這裏也沒什麼親戚朋友，但他仍願意努力去守護這座城裏的百姓，即便危難當頭，也不會臨陣退縮。
阿達納雖然看起來年紀小，當然他也的確年輕，他也是個勇敢的人呢。
張瑾正沉思着，他試圖從莫爾的話裏提取出更多的關於阿達納形象的描述，這有助於他對合作夥伴的認識和理解。
突然，他的思路被莫爾溫和的聲音打斷。
“張先生……”
張瑾擡起頭，發現莫爾看着他的神色極其認真。
“張先生，我們城主是個好人。別看他年紀輕，但是他對我們很好，自從來了以後，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爲我們考慮。”
“魔族侵犯，他沒有走，反而是第一個衝出來的。他對我們說，不要害怕，魔族不可怕，只要我們團結起來，就能打敗他們。”
“他說，亂石城是我們的家，爲了家，爲了能夠恢復和平的生活，我們不能輕易放棄。”
“他說，他是亂石城的城主，他留下來守城，是再應該不過的事情……”
“所以……”
莫爾深吸了一口氣，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一般，說出了那句在他心口盤旋已久的話：“所以，張先生，我真的，真的希望您能幫幫他。哪怕不能趕走魔族也好，不能拯救亂石城也好，只要有人能幫幫他，讓他感覺到更多的力量，感覺到有人在陪着他，那麼不管結果怎樣，也都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