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農忙剛剛過去,大多數田裏的活計都已經結束了,所以城外的農人們紛紛進城來,或是做點小本生意,用家裏種植的土產換點銀兩好過冬,或是帶着家裏的小兒女們進城來見見世面,買點新鮮玩意回去。
故而,城中買賣來往十分繁忙,宋翎正拉着宋稚擠在其中。
“哥哥你瞧,”宋稚擠到了一個小攤前,拿起攤子上擺着的一組麪塑兔子,展示給身後的宋翎看。這組兔兒共有五隻,大小不一,神態各異,“好看嗎”
“蠻有意思的,”宋翎正小心翼翼的替宋稚擋着人流,聞言掃了一眼,“給恬恬帶的你給她買了那麼多小玩意,暖閣裏都快放不下了。”
兩月前林氏誕下的一個女孩,取名宋恬。剛出生時像一隻紅皮小猴子,可依舊不影響她被大家視若珍寶,任何寶貝都恨不能奉到她眼前。宋恬本應該隨乳母住,可林氏和宋稚都不樂意,便重新打理的了暖閣,讓宋恬隨着林氏住。
宋稚更是一天到晚的往樂香齋裏跑,有時候待得晚了些,便直接在樂香齋裏歇下了,就在宋恬搖籃邊上的軟塌上睡了一夜。
“給錢。”宋稚示意逐月將銀子交給小販,宋稚纔不管暖閣放得下還是放不下,她既然看上了,爲何不買
宋家兄妹一行人在城中隨意遊玩,直到午膳時分,施施然走進了悅食樓,宋稚出現的那一剎那,目光頓時聚集過來,宋翎不悅的眯了眯眼,那些暗中偷窺的人便悻悻然的收回了目光。
“等恬恬長成,哥哥又多了一個妹妹要這般護着,可要勞累嘍”宋稚打趣道。
“那隻小猴子,是不是美人還另說呢。”雖然宋恬現在已經白胖了不少,但第一印象給人的衝擊實在是太大,宋翎十分懷疑這個小妹能不能長成如她姐姐一般的美人。
待他們二人走入包房,只見沈白焰正坐在窗邊,彷彿是陷入了沉思,宋稚經過這些時日零零碎碎的相處,知道這人時常表面一副深沉的模樣,其實只是在發呆罷了。
沈白焰回了神,見他們來了,便拿起桌上的一個搖鈴輕晃了兩下。一個早早就候在門外的小二走了進來。
宋稚饒有興致的聽着小二關於時令菜色的介紹,“金桂湯糰、筍乾老鴨煲、老藕獅子頭、清蒸紅蝦
“這個時節還有紅蝦嗎”宋稚打斷小二滔滔不絕的報菜名,頗有些奇怪的問。
“咱們這是沒有,可莒南那邊有一片海,不知怎的海水溫度比周邊都要高一些,所以一年三季中都有紅蝦。”這個小二是專門侍奉達官貴人的,格外懂規矩些,與宋稚說話的時候,眼睛只敢落在桌面上。
“這倒是沒聽過的新鮮事兒,”說到莒南,宋稚便想到了姜長婉,面上露出了一絲憂鬱,“就挑你說的這幾樣來嚐嚐吧。我們就三個人,可別一股腦的都給我端上來了。”
“小姐放心。”小二忙吩咐下去了。
沈白焰忽一字一頓的說:“你很勤儉持家。”
這話本沒什麼,只是被他這樣一說,倒是讓宋稚不好意思起來。宋稚輕咳一聲,將視線轉向窗外,往下一瞥,正巧看見芮希坐在對面那間飯館的二樓上,正敞着窗戶與對面的人說話。
宋稚微微訝異,倒也不十分驚訝,她派人去打聽過。芮希本是個榜尾,合該外放的某些偏遠之地做個微末小官。但他借了八皇子的光入了翰林院做了一個小小編修。
林天朗也入了翰林院,不過是正三品的學士,聽林天朗說芮希時常與同科的學子發生爭執,那些翰林院的同僚對他的風評都不是很好。
宋稚對宋翎道:“哥哥,是那個替八皇子做事的學子。”
宋翎一聽,擱下剝了一半的栗子,與宋稚換了一個位置,觀察起芮希的一舉一動來。
沈白焰原本是隨意的瞥了芮希一眼,下一瞬卻饒有興致的道:“他對面那人是祺妃的表兄範斐之。”
“祺妃的表兄”宋翎反問一句,又仔細打量了那兩人,想從他們的口型中分辨出他們說話的內容,“要是卓然在就好了,他懂脣語。”
“似乎是在閒話,那個學子在巴結範斐之。”沈白焰一邊看一邊說,他牽動嘴角,露出了一抹有些諷刺的笑意,“這般低三下四的話他也說得出口”
沈白焰點了點頭,剛想解釋一句,忽皺了眉,“冬獵”
沈白焰的只看得懂一點脣語,當從芮希口中分辨出這個詞的時候,他便覺得有些奇怪,正欲在看的細緻一些時,一陣涼風乍起,芮希似乎是覺得有些涼,便起身關了窗戶。
沈白焰只能收回目光,就見宋翎和宋稚兩人像是兩隻從土裏探出身子來的土鼠一樣,目光灼灼的望着自己。
“他們在說什麼什麼冬獵”宋翎問。
沈白焰有點懊惱的說:“我於脣語這一門上學藝不精,只聽出了冬獵,皇上,還有一些零碎的詞。”
難得見沈白焰有如此明顯的情緒流露,宋稚覺得他有幾分可愛,不自覺地抿了抿嘴角。
“難道八皇子在冬獵時期又要有所動作可皇上的身子不好,今年的冬獵不會參加,而且是由十二皇子主持的啊”宋翎快速的在腦海中分析各種可能性,可就憑這兩個字,實在很難估計。
“冬獵還有兩個月,西山的圍獵場已經開始清人了,我會讓他們做的細緻一些。如果把網織得足夠密,處處多留心一些,有什麼苗頭也逃不過我們的眼睛,說不定只是我們想多了。”沈白焰話音剛落,外頭的小二高聲道:“傳菜。”
三人先停了話頭,沈白焰看着菜擺了滿滿的一桌,道:“先喫一些,空着肚子說話,傷胃。”他總是這樣的惜字如金,宋稚都有些習慣了。
宋翎卻並不像沈白焰這般淡定,他手裏捧着湯碗,一勺勺的喝着,眼睛還時刻瞥着那扇窗戶。
“起西風了,他們不會開窗戶的。”沈白焰道,“你老老實實喫飯吧。”
“這小子原先在碩京出現過,又回到京城考了功名,現在看樣子又與八皇子的母家攪和在一起,想來很得八皇子重視。”宋翎被湯糰燙了嘴,齜牙咧嘴的給自己扇風,“我覺得還是派卓然盯着他好了。”
沈白焰想了想,點點頭,“嗯,好,讓蘇崢跟他換班盯。”
一聽到這個名字,宋稚咀嚼的動作頓了頓,她嚥下口中的食物,道:“這個蘇崢倒是頗得沈哥哥信任,只是飛嵐和素水都是跟了哥哥多年的老人,爲何蘇崢一來就得了沈哥哥青眼”
沈白焰正欲回答,宋翎插嘴道:“說來也巧,你還記得我被宋刃引到那個陷阱了,幸好後來有一個小乞丐救了我。”
“難道蘇崢就是那個小乞丐”宋稚似有些明瞭的望向沈白焰。
“是。”沈白焰替宋翎答道,“雖然蘇崢品行端方,但世事變遷很快,更何況是人心。誠如你所言,他在我身邊的時日不長,所以也只是做些表面上的事情。”
沈白焰注視着宋稚,眸中有暖意流動,緩緩道:“我有分寸,你莫擔心。”
用過午膳之後,沈白焰跟宋翎一同送宋稚回府,可他們兩人卻過門而不入。
“走啦”宋翎用胳膊肘捅了捅還在張望的沈白焰。“明年就能娶回家天天見了,到時候可別說自己都看膩了”
“你若是娶了曾家小姐,也會看膩嗎”沈白焰利落的翻身上馬,道。
“那自然是不會的”宋翎雖紅着一張臉,可還是十分篤定的說。
“那我又怎會看膩呢”沈白焰說罷,一揚鞭子,馬兒飛快的奔走了。
兩人此行,去的卻是南市的一間博古齋,這間博古齋原是崔蔓的嫁妝,自她去世之後本應該還給崔府,但崔老夫人沒要,就歸爲了沈白焰名下。
但外人一直以爲這還是崔府名下的產業,就連博古齋的掌櫃也姓崔,可他實際上卻是沈長興的舊部。
“世子爺來了”崔掌櫃招呼了一聲,但也沒有出來十分熱絡招呼。
沈白焰和宋翎輕車熟路的繞到博古齋後面,走進一間瓷器的陳列室,密密麻麻的珍貴瓷器擺了一屋,看着宋翎和沈白焰這兩個人高馬大的男人在屋子裏穿梭,都忍不住替他捏一把汗。
沈白焰拿起一個前秦的陶土細頸,又放回原處,片刻之後,右側一扇暗門緩緩開啓,沈白焰和宋翎走了進去,只見飛嵐和素水已經在裏面等候了。
“世子爺。”飛嵐劍眉星目,身材修長,一看就是個練輕功的好材料,“我都吩咐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