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白焰替宋稚烘乾了發,這滿目的翠色便誘着兩人出了人,在客棧門口打了一個照面的,便是個黑黝黝的巫族少年。
這整間客棧都叫沈白焰一干人等給包圓了,能進門來的定是經過了查問。
巫族少年年歲不大,身量倒是趕上沈白焰了,只是兩頰還有些肉乎,些許孩子氣。
少年大大咧咧的看着沈白焰和宋稚,眼神倒是純淨無惡意,他露出思索的神色來,不大確定的道:“王爺?”
沈白焰略一頷首,見他習慣性的扭了扭自己的脖子,發出嘎嘣嘎嘣的脆響,這動作叫他想起一個老熟人來,便揣測道:“你是阿蚺的兒子?”
“是,王爺叫我阿炙就行了。我阿大讓我來找你,說是有事兒商量。”阿灸的嗓子有點啞,這個年紀的少年大多如此。
阿灸正說着話,忽然覺得腿上一重,低頭一看竟是一個胖乎乎的奶娃娃掛在了自己腿上,還淌着口水對自己笑。
他平生最怕這軟糯唧唧的小孩子,阿媽去年剛生了一個小妹妹,總是鬧着要阿灸抱,阿灸每回都跑的飛快。
“王,王爺,您快,快給他抱走啊!”阿灸哭喪着臉,道。
宋稚定睛一瞧,原是初兕不知道什麼時候跑到那去了!流星連忙把初兕給抱了過來。
初兕鼓着臉,不知道這位大哥哥爲什麼這麼害怕自己。
沈白焰有點想笑,但還是忍住了,偏首對宋稚道:“我去去就回,你先回房間,或讓藍躍陪着你,倒也可以出去逛逛。”
阿灸見他對宋稚說話時語氣溫和,神色溫柔,半點不似阿大口中的那個‘慣會做生意的大冰塊’!不免撇撇嘴,只覺得大人都是拿話恫嚇小孩!
宋稚偷偷的用指腹蹭了蹭沈白焰背在身後的手,笑道:“好,你去吧。”
沈白焰一走,藍躍便上前一步,對宋稚笑道:“王妃,我讓措陸領着咱們去新的餘心樓瞧瞧吧!我還沒看過呢!”
“建在此處?”宋稚驚訝道。
藍躍點點頭,一副十分期待的模樣,“是呀。但具體建在何處,我也不大清楚。”
措陸一直坐在邊上聽着,中氣十足的喝了一聲,“別冒冒失失的,夫人的衣物可熏製過了?”
藍躍哎呀了一聲,道:“我糊塗了,夫人先回房去吧。我問問逐月姐姐去。”
他們話裏話外的,也沒說清楚,不過宋稚將這些話連起來兩頭一聯想,倒是模模糊糊的琢磨出個影子來。
塔安離冥嶺太近,餘心樓建在那裏恐會激起巫族不安,提羅寨有深谷高山,若是建在此處,倒是一個折中的法子。
在房裏候着,也不乏味。
這房間的窗外的景緻極美,分明是深秋了,這樹木卻還是鬱鬱蔥蔥的,宋稚瞧出客棧外頭的樹,大多是樟樹,難怪在裏頭住着,沒發覺有半隻蚊子。
提羅寨秋日的涼意就跟那大姑娘一樣,從簾後偷偷的瞧你一眼,又退了回去。
真不知到了冬日,會如何呢?宋稚漸漸有些期待起來。
流星送了一份點心來,喚做煎堆,宋稚以爲是什麼特色的民食,一瞧卻是熟悉的油煎錘,只是體積比油煎錘大了一倍,足比嬰孩的腦袋大小。
兩個孩子瞧着這個碩大的油煎錘,自是新鮮無比,洗淨了手興沖沖的用手掰了一塊,美滋滋的喫着。
宋稚當心這喫食易上火,便叫流星泡了羅漢果茶來。
孩子們在宋稚身邊好好的,旁人還以爲他們在林府呢!這事兒終有一日要露餡,只是不知那一日是哪一日?
寧聽院裏的小廚房每日兩碗酥酪蒸倒是不落,有時候也會換成抄手什麼的,易克化的喫食。十公主身子方便的時候,也常常帶着陽兒去寧聽院裏玩鬧。
雖是沒外人見過這倆孩子,可也沒人疑心吶。這金尊玉貴的孩子總歸是在林府待着,難不成還跑到田埂上玩泥巴嗎?
林天晴領着康兒來了幾回,總是往這寧聽院裏鑽,總也不見初兕和蠻兒,一問起來,說是到十公主院裏玩去了,或是被小陳氏領着去量體裁衣了。
頭幾次,她倒是沒半分懷疑,可這次數一多,林天晴雖面上不顯,心裏實打實的犯着嘀咕呢!她不敢問老夫人,只臨出門前纏着團圓問了幾句,被團圓給糊弄了過去,團圓一進門,便報給了老夫人。
老夫人握着自己的玳瑁手杖重重的拄了拄地,道:“
團圓知道林天晴是老夫人從小看護到大的心尖肉,便是對她失望了數次,卻也還是割捨不開的,連忙打圓場道:“老夫人,這總也不見,晴小姐有些好奇也是人之常情。”
“罷了罷了,在等上些時日,總歸會知曉的。”老夫人長嘆了一口氣,由團圓扶着進去休憩了。
沈白焰到了提羅寨,休養了數日也不見動靜,朝上去了信一問,說是與巫族新任的首領達成了協議,不打了!
弄的先前戰戰兢兢的那些個大臣好一個沒臉。人家一去,竟是兵不血刃的停了這場爭議。
又有人跳出來說,‘哎呦,王爺該不會是怕了人家,給人許了不少好處這才停了吧?那不能行啊!國之大恥!’
朝上又去信一問,說是沒啥!就是幫着人家種種地,修修學堂,動不了你國庫的一分銀子,就是得在那待個三五載年的!
不用花國庫的銀子!這下大家可樂呵了。
幾個縮在後頭的文官跳上前,忙不迭的稱讚歌頌了沈白焰一番,這好話沈白焰可聽不着,但那一位可是明明白白的聽見了,這不,尋了個由頭,將這幾人給打發出京了。
馬屁拍的最響亮的那一位,更是成了‘使者’,去代表朝廷幫着給沈白焰‘出出主意’。
“我呸!什麼出出主意,又來一眼珠子!監視咱們的!”胡琮狠狠啐了一口,氣得不行。
“你這麼惱做什麼?到了咱們的地界,還想着能呼風喚雨吶?”素水渾不在意的笑道。
胡琮掏掏耳朵,道:“這倒是。”
“得了,王爺和王妃今日就住進咱們樓裏來了。王妃倒是個隨和無拘的,只是兩個孩子還小,你這罵罵咧咧的脾氣可得稍微收斂些。”素水斜瞧了胡琮一眼,道。
胡琮點了點頭,道:“我知道,哪能在孩子跟前這樣鬧騰呢!”
說話間的功夫,沈白焰和宋稚便帶着孩子們和心腹往這餘心樓的來了,他們都穿着精心熏製過的衣裳,散發的淡淡的草藥香氣,所到之處蚊蟲退散。
這本是密林深處,卻叫人闢出了一條小徑,只是岔口頗多,若無人帶路,便是走上十次,宋稚也記不住。
有些地方分明是絕路,非得對岸放下橋來,才能過得去。這樣一來,倒也不怕百姓誤闖了。
“今日先帶你走一回,來日進出,倒也不用這般麻煩。”沈白焰道。
宋稚沒大明白,可也沒追問,來日方長,不着急。
待過了最後一座橋,餘心樓便在眼前了。
說是餘心樓,卻是一間極寬敞的院子,說是院子,倒也不那麼妥帖,若叫宋稚來說,倒像是座小城。
四周皆是草木風聲,靈雀清啼。
素水和飛嵐已在門口迎他們,蠻兒叫素水抱了起來,一路朝裏邊走去。
餘心樓的模樣,像個城中城,外頭一圈是竹樓,皆住着人,只是現下出去辦事的辦事,在後山練功的練功,空着罷了。
宋稚和沈白焰自然是住在裏邊,一間獨門獨戶的清雅小院。邊上有兩座獨棟的小竹樓,像是左右護法似的。
“素水姐姐,你住在這兒,陪着蠻兒嗎?”蠻兒摟着素水的脖子,道。
“是呀,我住西邊,飛嵐住東邊。”素水臉上難得有這般溫柔的笑意,飛嵐窺了幾眼,心跳的飛快。
“再過幾日,便辦了喜事搬一塊住去,也好給旁人挪挪窩。”沈白焰推開院門,忽然扭頭說了一句。
蠻兒沒太聽懂,只是看了看素水,又看了看飛嵐。宋稚撲哧笑了一聲,素水這輩子沒臉紅過,此時也羞惱道:“王爺!”
飛嵐得了便宜自然不敢聲張,也是紅着臉跟在後頭。
一進門,便是滿院的花草,一如在王府的樣子,只是有些花草的模樣宋稚並不認得。
“呀!”茶香像掉進了錢窩裏那般高興,端着一盆蘭花就不撒手。
“你倒是有些眼力。”一個蓬頭垢面的男子從一叢月季後邊鑽了出來,嚇了茶香一跳。
“牧蘆,你別嚇着人家姑娘。”素水說了一句。
“這是我從山裏尋來的野蘭花。你可別給我糟踐了。”牧蘆扯了一根軟樹枝捆了頭髮,若是忽略他那亂糟糟的鬍子,模樣倒還周正。
“你別瞧不起人!我指不定養的比你還好呢!”茶香這輩子沒這麼大聲說過話,說完倒把自己給嚇住了,捂着臉半天不敢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