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醉春歸 >第一百五十三章 始料未及
    沈夫人並非對風塵女子心懷偏見,如今文曲盛行,樂師舞姬更是不比以往低賤,此次入宮面聖奏曲,已說明了一切。

    得皇上賞賜的人,再輕賤,又能輕賤到哪裏去?

    她所氣的,其實並非千雪的身份,而是……她竟瞞他們如此之久。

    自上年夏末入京住進崔府後,崔府一家待她如同小姐,喫喝不少,面面俱到。加之上回她救崔燕一事,沈夫人雖爲她的膽大唏噓不已,卻已有心認她爲乾女兒了。

    可沒料到,你待人家真心誠意,這小姑娘卻絲毫沒把你放在眼裏……

    若非最後一刻,若非聖上召見,她是死也不會告訴她們真實身份了?

    沈夫人一生何事不懼,卻最怕受人欺瞞,被人矇騙。而她,最終“敗倒”在這小丫頭身上,也是始料未及。

    薛千彷彿成了啞巴,一刻也辯解不出。

    辯解?如何辯解呢?

    本就是她理虧,要怪,就只能怪當晚掉以輕心,放過了袁信這個人。

    “行了,你回去吧,此事我會跟你師父商量,最近別出門了,調理身子要緊。”沈夫人語氣緩慢,似乎不想再說下去,收起香囊便要起身。

    薛千自知不能讓她走,這一走,自己真就要完了。

    她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沈夫人步子一頓。

    “夫人,薛千自知做了錯事,爲貴府蒙羞,悔過不及,求夫人責罰,何種懲罰薛千都受得起,唯獨不要……”

    “你這是在逼我了?”沈夫人淡淡道,居高臨下,“發生在我眼皮子底下的事,我豈能坐之不理?”

    “夫人……”薛千慌了。

    面對沈夫人,面對崔家長輩,她無法理直氣壯,也無法強硬與之作對。

    能做的,就只有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袁信好似看不下去了,急忙也跪下,求道:“夫人,您就諒解薛姑娘吧,此事是我的錯,我保證,出去後絕不亂說,明天過後全忘了,咱們就當……什麼也沒發生過,爲區區小事,夫人也就不必動怒了,您說呢?”

    沈夫人瞪眼:“區區小事?”

    於你而言是區區小事,於她而言卻不是!

    “娘,娘!”

    門外響起崔承皓的聲音,伴隨着腳步,匆匆而來。

    他怎麼來了?

    沈夫人蹙眉。

    “公子,公子您不能進去,不能……”

    “你別管,讓開!”

    “公子,夫人吩咐了,您還是等等吧,您……”

    “翠珠,讓他進來。”沈夫人被擾得心煩了。

    崔承皓進門,一眼看到跪在地上的兩人,他來之前只聽說母親要傳薛千說話,而且房間還有一個人。

    他微感不妙,卻並未深思。此刻一進屋,才真覺不是好事。

    “承皓,你來了?”袁信見承皓進來,臉上先呆了一刻,不過轉瞬即逝,“快求求夫人吧,你母親正在氣頭上,也就……也就你能勸了。”

    “怎麼回事?”崔承皓臉色發白。

    “薛姑娘不大小心……丟了個東西,被我撿到,爲了不引人注目,我就自己送來了。不成想……倒給薛姑娘惹了麻煩,真是怪我,怪我!”說着,他竟如那晚一樣,照例開弓,朝自己臉上甩耳光,“早知我絕對不過來,我把它燒了也不過來!”

    薛千冷笑,滿目諷刺。

    此人除了信口雌黃與甩耳光外

    ,還會什麼?

    崔承皓見狀,已知事態非同小可,便直接朝母親看去。

    這一看,便看見了母親手裏的東西。

    他來不及關注薛千,走過去,目光一直鎖在那香囊上。離得近了,這纔看清,那香囊具體是何貌。

    說到底,崔承皓絕非迂腐之人,然而他深知長輩所想,與自己斷然不同。那香囊倒沒什麼,繡些花樣也沒什麼,不至於使母親發怒。

    那便是有其他原因了?

    他忽然想到袁信的話,這東西,是他送來的?

    難道……是薛千與袁信私相授受?

    此念一冒,崔承皓汗如雨下。

    不止因爲此事越矩,還因爲,他絕不相信師妹會做此等事。

    “母親,這……”

    “你不必說了。”沈夫人冷冷道,彷彿在看一個外人,“近來你學問疏忽,野遊在外,家事不顧。你爹說,你已經許久沒去昭文館了,可是真的?”

    沈夫人一句話,便將崔承皓的嘴巴堵住了。

    涌到嗓子口的話,所有辯解之詞、求情之語,硬生生被他嚥了回去。

    崔承皓低着頭,不作聲。

    沈夫人睨着他,目光下移,又到薛千身上瞥了一眼,收回。

    她心中冷意更甚,狠意加重。

    “以後無事,別再去西苑了。”半晌,她丟下這句話,轉身離開了。

    屋內寂靜如斯。

    唯有三人的呼吸聲,此起彼伏,分不清誰是誰的。

    崔承皓緩緩低頭,看了看地上的薛千,又轉頭,看了看另一側的袁信。

    薛千一張臉呆滯,面無表情。

    而袁信,則緊皺眉頭,慌亂難隱。

    “袁信……”崔承皓此刻,竟不知該如何稱呼他這位好友,亦不知,他還是不是自己的好友……

    “承皓,這也是我沒想到啊,是我考慮欠佳,考慮欠佳了!”袁信站起來,匆匆向他解釋。

    崔承皓偏過頭去。

    薛千緩緩從地上起來,目光僵直,來到袁信跟前。

    崔承皓看着她,皺眉。

    “袁公子,下的一手好棋啊。”薛千冷笑。

    “你……你這是何意?”袁信大怒,深有被冤枉之意,看向崔承皓,“承皓,你替我說話,好心做了壞事我承認,可你師妹此話何意,難不成是我害了你?”

    他簡直理直氣壯,又轉向薛千。

    “我是什麼人,如何能配得上袁公子?”薛千直視他,目光如劍,“袁公子不覺得這樣,有失身份了麼?”

    “什……什麼叫配得上他……”崔承皓聞言,臉更白了,看看薛千又看看袁信,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此刻,被薛千直接道出,戳穿心思,袁信也顧不得掩飾了。左右沈夫人已離去,大局已定,倒不如赤誠相見的好。

    他笑了笑,身體鬆下來。

    “其實……薛姑娘也不必妄自菲薄,我家不像沈家和崔家,都是高官重臣,家父家母也不在乎名分地位,薛姑娘犯不着自降身份啊。”

    薛千冷嗤一聲。

    “你在說什麼?”崔承皓面色大變,一把揪住了袁信,不可思議地看着他,“誰自降身份了,誰要嫁你?”

    “承皓,你跟着瘋什麼?”袁信攥住他的手,語氣悠然,“我心悅你師妹,你着什麼急,難道不該高興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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