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澈面有不解:“你見過?”
心中暗道,別的你記不得,一個小小陶壎,你倒是記得清楚……
薛千呆呆望着他,凝滯不語。
她何止見過。
“那……那首曲子……”她又想到什麼,忙問,指的是《胡不歸》。
“那是我教他的。”周澈看她的樣子,覺得好奇,“怎麼,有疑問嗎?”
有!
有疑問!
當然有疑問!
“陶壎在我這裏。”她淡淡道。
周澈正在環顧四周,找着什麼東西,聽她一說,頓時扭過頭來。
“什麼?”
“陶壎在我這裏。”她重複。
周澈的臉上換成了她方纔的神情,詫異了半晌。
薛千竟覺有些好笑,低頭,從袖子裏掏出那個陶壎。
這陶壎,十年如一日,被她帶在身上。雖不比以前新亮,然而保管得好,除了略有斑駁外,竟如新的一樣。
周澈驚詫的目光,便由薛千臉上,移到了她的手裏。
薛千揚揚陶壎,在他眼前晃了晃,向前一伸,“給你。”
這也是物歸原主?
周澈回過神來後,接過她手裏的陶壎,看了半天,卻未動一下。
“怎麼?”
周澈無言,卻苦笑了一聲。
她的神情變得有些嚴肅。
“沒想到,他把這個留給了你。”他擡頭,將陶壎往她手裏一放,不再看,“拿着。”然後轉身去了別處。
薛千凝視手裏的陶壎,覺得天意弄人,這麼多年,她精心保管的哥哥的遺物,沒想到,卻是別人的……
不過,現今好像也沒什麼區別。
她將陶壎塞進袖口,跟着他走過去。
“你就不問問,這陶壎是如何到我手裏的?”她想到了那場噩夢,那場不願爲人道出的噩夢,以前,她寧願它腐爛,只留在自己腦子裏。可是此刻,她卻想訴說,從頭到尾地跟人訴說。
可週澈卻並不買賬,興頭彷彿不在此。
“你過來。”他叫薛千。
薛千支吾了一聲,走過去。
這藏書室就像個寶藏,東西似乎應有盡有,抑或是……他把所有值錢的東西都藏在了此處。
薛千站到他身邊,目光盡頭,是角落裏雪白的一團。
……那隻貓。
她眼神一亮,便想過去抱她。
“別碰。”周澈伸手一擋,“小心它撓你。”
薛千隻好停下腳步,可在她上次的印象裏,這隻貓似乎並不兇惡,應該不會撓人吧?
“這貓,爲何被養在這裏?”
書香之地,被一隻貓霸佔着……實在說不過去。
“是它喜歡往這裏跑。”周澈搖頭,頗爲無奈,“在別處找不到它,只要來此地,便絕對會發現它。”
薛千眉角一挑,還是隻愛讀書的貓?興許它上輩子就是書蟲,考了一輩子科舉沒考上,今生本打算再考,不想天意弄人,有心無此身……
正在神遊中,耳邊響起輕輕的聲音:
“小宇,過來。”周澈在叫它。
她覺得好奇:“爲何叫小宇?”
周澈沉默半晌,忽道:“你哥哥的名字。”
哥哥的名字?
薛千愣住了。
“我哥,他不叫小宇吧。”
“你不知道?”周澈轉回頭來,面有訝異。
知道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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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周澈一笑:“這是木睿的表字。”
以前在家裏,父母都是直接喊他睿兒,自己的確不知道哥哥還有個表字。
“貓老了。”周澈站起來。
“是你跟我哥哥一起養的?”薛千能想到的只有這個,否則她實在想不通,爲何用她哥哥的字來叫一隻貓……
周澈輕輕“嗯”了一聲。
薛千跟着他走出去,關上門。
如此說來,這貓已至暮年,歲數大了。
“世子爺,王妃讓你帶薛姑娘過去。”迎面,一個女子走來。
薛千看去,只見那女子桃腮帶笑,雙瞳剪水,眉橫遠山,氣度不凡。這衣裝打扮既不像丫鬟,更不像主子,可是她那謙恭的姿態,分明又是下人。
“知道了。”
那女子應了聲,目光便落在薛千身上,她神態可掬,笑容親切,令薛千也頓生好感。
“薛姑娘真是名不虛傳,怪不得王妃天天唸叨呢。今日見了,果真出塵脫俗,加上那一手好琴,簡直讓天下女子都失了顏色,更別說我等……”
話未說完,周澈一聲悶咳,將其打斷了。
薛千暗想,如此嘴甜的一個女子,竟不知是誰?這番誇獎,雖有誇張之意,可是聽進人耳朵裏,仍是喜滋滋的,更別說她語氣真摯了。
“這是靈芝。”周澈介紹。
薛千福了一福:“靈芝姐姐。”
周澈雖介紹得簡單,然而這四個字,足以說明此女子的身份。
“姑娘跟我行禮作甚,豈不是折煞我?”靈芝趕忙還禮。
“行了,你下去吧。”
待靈芝走了半截路,他又忽想起什麼,叫道:“我記得,你是不是會一種妝容?”
“爺說的是哪個?”靈芝停下來。
周澈鎖眉回想,一時叫不出名字。
倒是靈芝先想起來了:“可是……流線妝?”
“嗯……好像是那個。”
“怎麼想起那個來了?”
周澈看了一眼薛千,意味深長。
……
朝暉苑,三人聚在周澈屋裏,對鏡凝視。
靈芝找了好久纔將那首飾盒找到,畢竟,那流線妝是當初府裏的嬤嬤教給她的,後來嬤嬤去世,府裏會這種妝容的,也就只有靈芝一個了。
若非多年前有一次,靈芝給房裏的小丫頭芍藥上妝玩鬧,周澈還不知道她有這門手藝。
此刻薛千坐在鏡前,那張薄如蟬翼的麪皮已然撕下,靈芝看見時,雖有驚訝,卻並未多問。
她按周澈的吩咐,爲薛千仔細上妝。
“姑娘肌膚細膩,這妝好上,只不過若想上得細緻,就得多花點時候。”靈芝邊說道,“姑娘耐心等會兒。”
薛千笑笑。
她倒不急,急的應該是周澈。
燕王妃還在等着,待會兒只好編個理由糊弄過去了。
饒是如此,周澈仍細心盯着靈芝的手,看得一絲不苟,彷彿薛千的臉是一件工藝品,出不得半分差錯。
“你萬莫上得濃了,淡妝即可。”他提醒道。
靈芝忍俊不禁,瞥了他一眼,“你不懂就別管了,這妝越是精緻細微,越是讓人看不出來痕跡,便越是艱難、越是花時候。”
周澈對此着實不懂,也就不作聲了。
薛千在鏡中,看到了摘下假面的自己,看到了另一個妝容的自己。鏡中的她,眉梢眼角自添一種風流,那眼瞼處淺淡的流線,更使她瞳仁顯得既黑又亮。
她不大懂,周澈爲何要給自己上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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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流線妝……咳咳,也就是眼線而已。你們腦補得美一點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