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醉春歸 >第一百七十章 爲表歉意
    大清早,濃霧初霽。

    沈夫人洗漱完後,從屋內出來,後邊跟着流珠,二人便往佛堂走去。

    這是她每日一貫要做的事。

    可是今天一出門便看見了承昭,他身上披着裘衣,臉頰蒼白,眸子明亮,不讓任何丫鬟扶着,直挺挺站在那裏。

    等着他的母親。

    “承昭,你幾時來的,在這裏作甚?”沈夫人無比心疼,生怕凍壞了她這個病體羸弱的小兒子。

    可是崔承皓卻毫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薛千如何了。

    在意的,是秋生走時囑咐他的話,就算力量弱小,也要儘量爲薛姑娘說上幾句話。

    昨夜他睡得早,並不知發生了何事,這還是一清早二姐來告訴他的。所以一起來就出了門,準備做三番求情。

    沈夫人聽完來意,沉默了會兒。

    其實經過這一夜,她心中怒氣也消散不少,想想薛姑娘除了“騙人”這一遭,其他並沒什麼不好,這半年來更是性子溫和,謙虛有禮。

    一宿的輾轉反側,讓她今日起得很早。

    “罷了,你回去吧,娘這就去看看她。我就不信,天兒冷是冷了點,可那柴房也不是冰天雪地,她年紀輕輕的,能被凍成什麼樣?”

    說着,便和流珠便往後院走了。

    崔承昭在背後笑了,蒼白的臉上這纔有了一絲血色。

    可他殊不知,後院已是翻天覆地……

    沈夫人站在空蕩蕩的柴房裏,聽罷何三的話,早氣得臉色鐵青。

    “反了,真是反了!真有出息……我竟養出個這麼有出息的兒子!”

    話一說完,崔承皓便站在了她身後。

    沈夫人轉過身,差點又一巴掌呼過去,不過這次她卻忍住了,咬牙問:“你給我解釋清楚,這究竟怎麼一回事?咱們家,這是進了賊了,還是出了盜了?!在我眼皮子底下,你們是無法無天了,是不是!”

    崔承皓蹙眉看着母親,不知如何開口。她怎會知曉,昨夜發生了什麼?

    “爲何不說話了?”母親的聲音異常陰森。

    “娘,您不知道,昨天夜裏……”

    “夜裏如何?”

    崔承皓無法開口,垂下了頭。

    沈夫人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時臉色大變,驚顫道:“承皓,你……你可是昨夜來了?你來看那丫頭了?”

    她滿臉驚愕,像是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事,無法挽回的事,聲音都不連貫起來。

    崔承皓見母親誤會,更是百口莫辯了。

    “你糊塗啊!”

    “娘,不是我……是袁信!”

    他再也忍不住,便張口說了,接下來,將昨夜見到的一幕,告知了母親。

    沈夫人聽罷,久久無言。

    這……是她萬萬沒料到的。

    袁信竟然偷偷潛入府內,欲行不軌?

    她只覺一陣頭暈,身子不穩,幸被流珠扶住。

    “母親,您……”

    沈夫人擺手,制止了他。

    她不敢想象,若是昨夜當真生米煮成熟飯,薛千會不會尋短見?

    香囊一事也就罷了,算她行爲放浪、不知廉恥,可沈夫人心裏也清楚,這事一個巴掌拍不響,她豈會不知袁信的算盤?

    只是,原先一直生薛千的氣,並未將其他人放在心上,而且袁信畢竟和她掛着親,把薛千配給他,她也不算喫虧……

    可現在不同了,她豈會料到那小子竟如此混賬?!

    “那……那後來呢?”沈夫人握着流珠的手臂,氣憤轉爲了驚

    恐。

    “後來……她被周澈接走了。”

    “燕王府?”

    “燕王府。”這句,不是崔承皓說的,而是院門外的人說的。

    衆人回頭,看見周澈風塵僕僕而來,帶着一身的寒氣,面容冷清,眉目淡然。

    “世子,你……”沈夫人糾結了半晌,方垂目,道,“勞煩世子了。”

    周澈跨進門來:“不麻煩。只是今日過來,是想告訴夫人,今後薛姑娘都會住在那裏了。若是夫人有何交代的,儘管說來,我定會帶到。以前……她有怠慢了夫人的,我替她向您賠不是,還望您能就此放過。”

    淡淡的一席話,如同清風,讓院中站立的人,頓時鴉雀無聲。

    ……

    ……

    日頭初升,消融了一夜的寒氣。

    若說清月閣最好的景緻是翠竹和月,那麼朝暉苑最好的景緻,便是那一園子的臘梅,夜裏輕落無聲,白日香氣淡淡,隨風入鼻。

    薛千坐在石桌旁,看完那封信,淚水不自覺流出。

    師父走了,走了。

    他和秋生回金陵去了,再也不會回來了。丟下她一個人,最後一面也未見到……

    她想不通,師父爲何不來看她一眼,不來給她打最後一聲招呼?

    她這輩子,自從發生變故後,最依賴的兩個人,便是師父和秋生。眼下,這兩個人走了,不聲不響地走了,措手不及……

    遠處臺階上,秋菊和芍藥觀望着,看見薛姑娘淚落,也不敢走近,小聲嘀咕着。

    她這一哭,彷彿昨夜的委屈也一涌而出,收也收不住,愈哭愈痛,堪比當初失去親人時的痛,最後竟兀自趴在桌上,低聲啜泣起來。

    石桌微涼,秋菊恐她着涼,正想進屋拿軟墊,卻見周澈回來了。

    薛千哭了一會子,才發覺背後似乎站着個人,她擡起頭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扭頭,看向周澈。

    周澈蹙起了眉頭。

    目光移至她手裏的那封信上,怔了一怔,恍然明白過來。

    他坐下,接過那封信,三眼兩眼看完了。

    薛千仍在啜泣,接過秋菊遞來的手帕,胡亂抹着。

    身後遠遠站着一個小丫頭,望着這邊正痛哭的薛姑娘,皺起了眉頭:薛姑娘平時不是這樣的啊,在崔府半年,她從未見薛姑娘哭過。

    不僅如此,薛姑娘還總是笑呢,做什麼都不慌不忙的,喜怒從不形於色。

    她心中納悶,不覺看呆了。

    周澈放下信,也不說話,靜靜望着她,看她哭得不成樣子,一失往日優雅嫺靜……他也無動於衷。

    不知怎的,他只覺滿身輕鬆,心底裏有枝枝蔓蔓正在散開。

    良久,薛千平靜下來,袖子已被淚水打溼,桌上的信也皺皺巴巴的,揉成一團。

    她低頭沉浸於悲傷中,兩眼紅腫如桃。

    “不成樣子。”周澈搖頭嘆息。

    薛千吸吸鼻子。

    “你的第一門親事,作廢了。”他沒頭沒腦地說道,不鹹不淡,“可薛姑娘,你也不必如此傷心吧?”

    第一門親事,作廢了?

    薛千想了半晌,才聽出他在說什麼。

    “你是說……”

    “我什麼都沒說。”周澈向後示意,命那後面的小丫頭過來,“沈夫人爲表歉意,把這丫頭給了你,不知你肯不肯收?”

    薛千轉頭,看到那丫頭向前走了幾步,來到她跟前,輕聲叫:“薛姑娘。”

    是白芷。

    崔燕房裏的另一個丫頭,白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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