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醉春歸 >第一百九十四章 魚與熊掌不兼得
    “你只管說來,別廢話。”

    伊善淡淡笑了笑,道:“來之前我與他打賭,看公主的意志堅定與否?在對夫君情意上,他自是猜對了,可是接下來的事,萬一他要是猜錯——或者我贏了,那我想,今日我恐怕出不了公主的院門了。”

    “你既已查明我對他的情意,那今日你說出什麼,我都不會爲難你。”

    “可我也知道,公主殿下一直是皇帝陛下最鍾愛的女兒。”說這話時,伊善已經起身,負手望向了窗外。

    他側身對着她,永寧仍能看到他嘴角勾起的那一抹笑意。

    她忽然有些厭恨那抹笑容。

    伊善的話,雖說得不大明白,可永寧已心如明鏡。他能堂而皇之帶着那一封招致殺身之禍的信來見她,便已做好了萬全準備,接下來的事也定然不會是芝麻小事。

    所以,永寧也做好了準備。

    她起身,目光灼灼直視於他,語氣異常堅定:“王子此話沒錯,父皇是疼愛我有加,你看這浩大的院子,這金碧輝煌的樓閣,皆是父皇賜予我。”她嘴角一彎,“在大齊,恐怕除了皇后與太后外,本宮便是最爲高貴的女子了。”

    伊善笑着頷首,從心底裏承認。

    隨之,那抹諷笑收起,永寧的目光重回冰寒:“可是這世間不是什麼都對等的……你是南疆人,可聽說過一句中原老話?”

    “何話?”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永寧慢慢說道,“這是中原一位聖人所言。”

    “哦!我聽過!”伊善露出欣喜的目光,看向永寧,“是不是取自……《孟子》?”

    永寧凝視着窗外,沒作聲。

    伊善倒不生氣,而是換了副笑顏,與方纔那副微笑迥然不同,此次他是真的悅然。

    半晌,道:“公主既然誠意如此,那我烏羌便再沒隱瞞的道理。”

    接下來,他將此次要說的事,全盤倒出。

    永寧雖有意外,可在極力剋制下,已是鎮定許多。

    伊善在說完後,暗暗觀察着其神色,她的淡然鎮靜倒是出乎他意料,讓這位烏羌王子大爲驚歎,心中也甚爲佩服。

    不愧是大齊第一公主,不愧是哈里克心中念念不忘的女子。

    “看來我此次沒白來。”伊善這時終於徹底放鬆,露出了真誠熱烈的目光,“能與公主達成共識,是我也是他的幸運。公主萬莫忘了方纔我說的話,是您夫君親口所說,是他心底的願望……而我,只是個轉述者而已。”

    末了,他又補了句,聲音低低的:“公主若想二人早日團聚重逢,那便遵守今日諾言,不要讓哈里克失望,也莫要讓我寒心。”

    他的手撫在了胸口。

    永寧公主看不慣他這種矯揉做作的姿態,或許是外族人的禮節讓她不適,她一直撇開着視線沒吭聲。

    “我只問你一句話。”送客之時,永寧將他叫住,“我何時才能見到他?在那件事之前……一面,見一面即可。”

    “我想,我方纔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伊善毫不留情,“事成之時,便是你夫妻二人相見之時。”

    相見。相見。

    這兩個平平常常的字,於永寧而言,卻是十分不尋常,甚至聽起來有些陌生。她的人生裏已許久未出現這兩個字了……

    它如一片羽毛,划進了她的心尖,顫顫悠悠,令她心動神搖。

    伊善開門之前,還想起了一件事,他從袖中掏出個五色絲線織就的瓔珞,輕輕放到了桌角。未再發一言,出了

    房門。

    直到下樓的聲音徹底消失,永寧才從思緒中回過神來。

    她凝視那條五色縷,拿到手中,桑兒推門走入也未發覺。五色縷的絲線已有些油膩發黑,色澤已失,看不出絲毫漂亮之意,卻能看出,那是他一日一日帶在身上的……

    織成的天鵝形狀,相依相偎,疊肩交頸。

    久遠的記憶蜂擁而至……

    “你看,我穿成這樣可好不好看?”

    “這是你親手穿的?”

    “是呀!”

    “好!美極了!原來王妃竟如此心靈手巧……快,阿桑,快來看,你阿孃親手穿的,漂不漂亮?”

    “漂亮!”

    彼時的賀蘭桑,咿呀學語,還不會說話。那聲音無比稚嫩,含糊不清,可如今迴響在永寧耳邊,卻是異常清晰。

    直到身下的那聲“阿孃”響起,她才從回憶裏出來。

    透過朦朧的水霧,望着身下仰起頭看她的桑兒,永寧滿腹辛酸,一把將他抱住。

    “阿孃……你爲何哭?”

    “阿孃沒哭。”

    “你明明哭了。”

    “桑兒,桑兒,你可知……我們要團圓了,我們要團圓了……”

    *****

    春風正濃,馬場上綠草茵茵,伴着冰雪消融的清冽河水,郊外一片笑語歡聲。

    裏面遊人衆多,結伴成羣的青衣男子,換了春衫的高髻女子,輕裝而來,鮮亮明麗的顏色,歡快生動,將這草地也裝點得熠熠生彩。

    上巳節,出來踏青再正常不過。

    沈君如一早便將薛千等人叫來,說非要在此比馬。一來寒冬已過,趁此時節活絡活絡筋骨。二來是因薛千周澈即將前往楚州,在此之前再縱情玩一把。

    她像是有預料,彷彿此次相聚是最後一次了。

    “人數衆多,賽是賽不成了。”周澈潑涼水,望着草場上的遊人,“萬一踩傷他人,這罪責可不是你能負的。”

    沈君如失望不已,也知道他說得有理,便只好作罷。

    “不一定非要賽馬,大好春光,便是駕馬四處走走,賞賞春景也是好的。”崔承皓一手牽着繮繩,翻身上了馬,問他們,“要不要去那邊走走?”

    這話主要是問周澈的。

    周澈點頭,上了一匹馬。

    視野頓時開闊起來,剛一坐穩,遠處便傳來張鷺的喊聲,只見他坐着一匹棗紅色駿馬,朝這裏揮手,精神振奮。

    沈君如揚揚手讓他們走了。

    本來嘛,今日人多眼雜,他們男子相聚,女子也結成一伴,彼此分開倒也挺好。

    “燕燕,許久不騎你都生疏了吧,今日小心着點兒,別摔着。”沈君如回頭說道,指了指前方,示意她們跟過去。

    薛千已動身,崔燕正想夾馬腹,忽然一擡眼,眸光像是捕捉到了什麼,一時滯住。

    遠處,孫悅正和一羣公子結伴走來,他們衣著光鮮、談笑風生,穿過一排綠油油的大樹,出現在她的視線盡頭……

    不過好在,他並未發現崔燕其人。

    婚期在即,男女定當避嫌,她便是再不懂規矩,也是明白這道理的……何況,此刻的她已不似從前,那份隱約的羞恥心浮出水面,漾在心頭。

    她一瞬間跳下馬來,背過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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