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妃入宮牆 >舞伎淚,風月無情人暗換
    我側了側頭,已經許久沒有睡得這般安穩了,彷彿置身於風和日麗的花園,聽着簇簇花叢在微風與暖陽中徐徐盛開,整個人輕飄飄地好似一支羽毛,被馥郁的花香薰染着,輕輕搖曳,幽幽沉醉。

    徜徉了許久,我才恍過神來,這不是花開的聲音,而是輕淺的琴音。

    “你”我緩緩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兩隻白蝴蝶般的衣袖,在那架新置的桐木琴上翩躚而舞,修長的手指挑捻着琴絃,嫋嫋琴音似杜若花般在琴絃上幽冶綻放、娉婷旋轉,又慢慢落下清清淺淺的傷。

    杜若是我最喜歡的花,花開如蝶,花色如雲,嬌柔飄美,綻放和凋零都倉促得讓人意外,宛若一彎纖細的月,在夜空劃過悽愴絕傷的美。

    或許,我不是喜歡杜若,而是心疼杜若。我倏然想到了劉驁疼惜的眼神,他對我也是這樣的情愫嗎那慶安世呢

    “才睡醒,別想那些沉重的事了,好嗎”慶安世遞給我一個瑪瑙盞,幽柔的紅光掬着一捧甜潤的花茶,可那溫熱的薄煙卻讓我的雙眸漫起了霧氣。

    “宜兒,曹宮母子的事,不是你能決定的,你已經盡力、”

    “你說這些,根本是想洗清我的愧疚,可是像你這樣清逸乾淨的少年,難道不應該指責我纔對嗎”他今日沒有用黑布遮眼,但我依舊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我怕從中看到同情。從昨晚起,我開始厭惡“同情”,它讓我想到懦弱的自己,我在同情的支配下做了許多無用的努力,可一旦狂風侵襲,所有心意便零落成泥。

    “你只是個觀棋者,根本無法改變局中棋子的命運,至於下棋的人,我自然是憎惡的。”

    心驀地一緊,耳畔響起昨晚暈厥前聽到的聲音:“別碰她”

    不是我的夢,而是他真的喊了他竟敢對合德那樣說話,而且還當着劉驁的面心情低落的劉驁、心高氣傲的合德會是怎樣的反應

    我惶然看着他:“我們昨晚是怎麼回來的”

    “陛下把你抱到仙澗臺,我再揹你回來的。其實,那面牆的角落有一個暗門,方便來往於椒房宮和少嬪館。”

    我沒有說話,眸中的霧氣凝結成珠,止不住地往下落。劉驁修了一扇暗門,還告訴了慶安世。昨夜的舉動算什麼完成某種交接,還是做一時的替代

    “宜兒,別哭了,好不好”他俯下身,溫柔地哄勸着,彷彿在安慰一個委屈的孩童,想爲我拭淚的手躊躇了片刻,還是停在了半空,不知是守禮,還是橫亙在心中的距離。

    “雖說這世間只要有相遇就意味着有別離,可是你不覺得我們這樣的情誼,簡直朝不保夕”

    他拿出絲帕爲我拭去淚痕,聲音沉靜:“朝聞道,夕死可矣。”

    “孔子若是知道這句話被你如此引用,肯定氣壞了。”我黯然嘆息,杯中的花茶泛起縷縷馨香,甜鬱的憂傷。

    “你這樣說,就不怕把我氣壞了。”他有些負氣地揚眉,語氣卻依舊溫柔如詩:“別擔心,我說過會給你漫長的時光,請不要懷疑。”

    “你就不怕有一天,會遭受曹宮那樣的境遇嗎以爲看到了陽光,結果卻走向了死亡”

    “不會的,陛下不會殺我,因爲我可以陪伴你,這恰恰是他所虧欠的。”慶安世回到琴桌前坐下,繼續閒閒地撥動琴絃:“至於趙合德,她更是有自己的考量。殺了我,對她有什麼好處到時候是讓陛下來陪你,還是她自己來陪,又或者,繼續三個人的情緣和猜疑。”

    他說得很慢,我的心卻直往下沉,脣畔漾起冷澀的苦笑:“我真是多慮了,原來你分析的這麼透徹,早就算好了距離和輸贏。我一直以爲,情之所至,不由自主,誰知道全是深思熟慮、步步爲營。你還憎惡合德是下棋之人,那你自己呢”

    面對我的質問,他也不惱,只將琴絃撥得越來越快,像烈風、像急雨、像峭壁上傾瀉而下的流水、像噩夢中漫天飛揚的塵沙:“你沒有說全,應該是,深思熟慮情絲系,步步爲營只爲你。”

    “按你方纔的話,是不是覺得沒人陪我,我就活不下去你的出現,對我、對主上、對合德都是一種解救,你不會是被安排過來的吧”

    “啪”琴絃瞬間崩斷,他霍地起身,眼中滿是憤懣和失望:“宜兒,你怎樣發脾氣都可以,但是要把最後一句話收回去,永遠不能再講。”

    “我不要收回,我這一生所做的決定、全都沒有給我反悔的餘地。你也不需要對我這般寬容。”

    “所以,你這是在跟我訣別”

    “嗯。”我低下頭,在合德和劉驁之後,我不想再凝望沉重的背影。

    慶安世沉默了一會兒,腳步聲漸漸遠去。我吁了口氣,倦怠地坐在地磚上,寒意讓我清醒。

    我和慶安世之間的情誼就像風箏的長線,彼此知悉、彼此陪伴,卻一直飄蕩搖曳,永遠不能牢靠。還是早些了斷的好,曹宮只怕連跟劉驁告別的機會都沒有

    “對不起,我不覺得這樣的我,值得被喜歡,更何況是步步爲營的勞心、枉送性命的險境。”

    “不能因爲我自己活在夢裏,就讓你陪着我虛度光陰。”

    一個人的寂寞好過兩個人憂慮,兩個人的憂慮好過三個人的猜忌。我不過是做了一個最好的選擇而已,我苦笑着安慰自己,可是紛繁的心緒還是絲絲縷縷,如藤蔓般糾纏,似荊棘般刺心。

    “娘娘,怎麼好長時間沒宣慶公子來彈琴了”小萼見我看着斷了的琴絃出神,捺不住好奇。

    “他也快到弱冠之年了,男子應該齊家治國,總讓他來彈琴消閒怎麼行。”我淡笑了一下,可那崩斷的琴絃卻像一道傷口,看得人空落落的,我側頭望向窗外。

    “咦,這琴怎麼”小萼見我心緒不佳,便想將琴收起來,手似乎碰到了什麼。

    “什麼”我疑惑地看着她,她目光很是錯愕,將琴一翻。

    琴的背面,用飾物的劃痕,畫了成片的杜若花,一朵一朵,像我夢中那般輕盈幽柔的盛開

    “娘娘”

    我悵然回神,只覺杜若的幽香充斥了整座殿宇,耳畔漾起泠泠琴音,藏在心間的隱痛又被喚醒。

    “飛燕,你喜歡他。”

    是啊,正因爲喜歡,纔不敢長留。但凡我生命中的美好,都消逝的及早,我從來不敢放肆地擁有。

    “你之前不是說上林苑的景緻很美麼,引我去逛逛吧。”我扯開愁思,看向窗外早春的梅花。

    整個冬天都在寢宮溫暖卻悶熱的氛圍中度過,一出宮門,真有天地一新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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