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樣,編個什麼說法纔好,要不說是玄龍轉世”皇后思量道。
楚溟飛的脣角勾起一抹輕蔑:“算了吧,兒臣素來討厭譁衆取寵,這話連自己人都不會相信,如何敷衍得了悠悠之口。”
“你以爲母后願意這樣”皇后蹙眉道:“誰讓她喊黑蛇喊的全院都聽見了,若不趕緊編個話壓下去,只怕要被有心之人利用,傳出不祥人的說法來。”
“有那樣的娘,命運自然是堪憂的。”楚溟飛頗爲憐憫地看着嬰孩,嬰孩的模樣有些羸弱,圈在脖頸上的“黑蛇”彷彿扼着他的咽喉,讓人心生陰霾。
“母后,別編什麼說法了,這樣反而更引人注意,還是遮掩遮掩吧。”楚溟飛想了想,對侍女道:“拿一條紅絲絹來,遮住他的脖頸,就說紅絹是在佛前祈願過的,可以保平安。”
“是。”
皇后摸了摸嬰孩的臉蛋,顯然也被黑蛇事件影響了心情,對期盼已久的孫兒有些不滿意:“這孩子怎麼只像上官蓉,卻不挑你的優處、”
楚溟飛不接話,就連皇后自己也頓住了,心頭掠過一絲陰影,這似曾相識的話,二十幾年前聽起來,倒沒有如今回味時的苦澀。
“這孩子怎麼只像你,都不像孤,小傢伙還真是聰明,只挑優處。”
“母后是不是倦乏了忙了這許久,還是早些回宮歇息吧。”楚溟飛見皇后神色有些不對,忙吩咐一旁的侍女備車輦,送皇后回鳳棲宮。
楚溟飛送完了皇后,自然不會在正殿久留,連姜梓月和其餘幾個宮妃的賀喜,他也只是淡淡應之。衆人見皇后已走,太子興致也不高,道完喜之後便都散了。楚溟飛想着楚瀛飛對凌菡必會有一番告白,自己還是不打擾爲好,便負着手去了書房。
別院。
楚瀛飛趴在石桌上,左手執着凌菡的手,一個姿勢保持了許久,只是默然無語。柳葉自然知道“此中有深意”,朝凌菡吐了吐舌頭,便回自己房間去了。
“太子不在,你一直在這呆着不好。”終於,凌菡嘆息着開口。日光漸盛,她經不起陽光熾烈的照耀,只因在光與霧的繚繞間,太容易幻夢和惝恍。
“我本來就不好。”
凌菡只覺有什麼東西落進心湖裏,越沉越深,雖未激起漣漪,卻有一種沉悶的疼痛。
“別說這些了。”凌菡慢慢將手抽回,楚瀛飛回握了一下,還是頹唐地鬆了手。
“給我一個風鈴好嗎如今的書齋,安靜的難受。”
“我之前做過一個,在房間的藤籃裏,你找出來繫上就是了。”
“孩子呢,我的孩子呢”上官蓉不知自己睡了多久,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喊道。
“太子妃別急,小皇孫在側殿呢,有乳孃帶着。”侍女趕忙回道。
“你們有沒有腦子,我不是叮囑你們千萬要當心的嗎居然敢全交給乳孃和內務府安排來的宮女,還不快把孩子給本宮抱回來。若是有半分閃失,你們有幾條命賠。”上官蓉怒道。
“是、是”侍女慌張地應着,心裏卻十分懊惱,埋怨自家主人如今是越來越難伺候了,起初因爲子嗣問題讓大家跟着煩心,好容易有了喜,還以爲苦盡甘來了呢,誰知脾氣變大不說,還常常疑神疑鬼,擔心被人暗害,終於提心吊膽地等到臨蓐,又出了個黑蛇事件惹得皇后都不高興了、
“本宮說你幾句你還委屈啦,低着頭做什麼皇長孫纔出世,你給我愁眉苦臉的、”上官蓉訓斥着,卻覺得有些不對,太安靜了。
上官蓉記得孩子出生時是清晨,自己睡了一覺,現下窗外陽光愈盛,應該是下午,何以這麼安靜,不該有很多人來道喜麼
“出什麼事了,難道孩子有什麼不妥嗎”上官蓉急道,下身綿延起一片疼痛,頭也跟着暈眩起來。
“太子妃放心,小皇孫沒事呢。”侍女安慰着,一個宮娥已經將襁褓抱了過來。
上官蓉慌忙把孩子摟進懷裏,嬰孩本已入睡,被這麼一晃,委屈地哭了起來。
“哭什麼,母親爲你受了這麼多罪,你見了我還哭。”上官蓉抱怨着,也嗚嗚咽咽起來,楚溟飛固然是不會來看自己,楚瀛飛礙於人前也不好怎樣問候,那些宮妃還真是勢利,難道是看自己不受夫君的寵愛,覺得自己和孩子的前程還未定麼
“太子妃,您初產完,可不敢這樣哭,對身子不好。”女官勸道,一邊揮手遣退了其餘宮娥,只留下幾個貼身侍女。
去請三皇子過來,讓他來看看小皇孫。”杏兒走到榻邊,輕聲說道。
“怎麼,他還沒來看過孩子”上官蓉柳眉一豎,自己拼着命給他生了兒子,他居然看都沒看,這可是他的長子
“哦、三皇子來過的,小皇孫還沒出生的時候他就過來了,後來是皇上讓他去書房找太子。”杏兒急忙解釋。
“那不該和太子一起過來嗎”
“三皇子是要過來的,但中暑了,在別院犯了頭暈、”另一個侍女心直口快地接了話,杏兒慌忙一推。
“別院又是這該死的女人我不會放過她”上官蓉咬牙切齒,低頭看見嬰孩脖頸上蒙着紅絹:“這是怎麼回事,孩子這麼嬌嫩,圍着塊紅絹做什麼,不難受嗎。”
“太子妃,這紅絹是、是太子在佛龕前祈過願的,說能保小皇孫平安如意。”女官說道,之前上官蓉看到“黑蛇”時就驚叫着昏睡了,大概神志有些混亂,暫且別想起來爲好。
“哼,他有那麼好心。我平日是如何教你們的,怎就一點警惕也沒有,就不怕他在紅絹上浸過藥汁、灑過藥粉嗎。”上官蓉說着,就要伸手扯紅絹。
“不會的、不會的,這紅絹是他讓我們找的、”
“什麼意思,到底還能不能說清楚我就這兩日讓你們管些事,竟弄得這般雜亂,前言不搭後語。”上官蓉瞪了衆人一眼,兀自低頭解開紅絹:“啊、這是真的”
“趕緊洗掉啊”
“太子妃,這是胎記,如何能洗。”
“不會想法子嗎”
“還是您醫書看的多,要不等您坐完蓐,再給小皇孫研些藥吧。”
上官蓉閉着眼睛,腦中又回想起臨蓐時的一幕,那黑蛇足有手腕那麼粗,似一縷黑煙般從樑上竄下,爬上自己的肚腹,這是詛咒,是落在孩子身上的詛咒
“快、快把三皇子找來”
“太子妃,眼下去叫、不太好吧。”
“我等不了了,快叫他過來,這孩子他不該想法子救嗎”
“是是是,奴婢這就去請,您千萬別再嚷了。”
“是啊,再嚷下去,別說奴婢們沒命,就是您也”
上官蓉自知失言,甩了侍女一巴掌,從枕頭底下摸出一個白玉小瓶,倒出兩顆醒神凝氣的藥丸吃了。
此時的楚瀛飛也纔回到書齋,揉着暈眩的頭,午膳的時候姜梓月纏着自己說了許久,見自己不肯回答,就壓低聲音跟水瑤和伊雪魅說道,幾個人聊得不亦樂乎。
“一直聽說太子和太子妃不和睦,卻沒想到情形會差成這樣,連有了子嗣也無法挽回。”姜梓月搖着頭感慨,但神情卻頗有些得意,許是爲自己生下女兒還得到許多賞賜而高興。
“這麼糟糕麼”水瑤有些詫異。
“嗯,我們道喜的時候,太子就勉強笑笑,也沒去內殿看看太子妃。”
“姐姐看到小皇孫了嗎”
“起初是皇后進去看的,後來說小皇孫有些孱弱,就抱到側殿讓太醫診脈,接着派女官去請了太子、”姜梓月微微皺眉:“仔細想來是有些不對啊,太子到側殿大概一盞茶的時間才送皇后出來,我們也是那時候纔看到小皇孫的。”
“那小皇孫是很孱弱嗎還是說、皇后和太子在商量什麼事”水瑤起疑道。
“也沒有很孱弱,就是個頭偏小一點,沒什麼問題啊。不過、天還挺熱的,小皇孫的脖頸上卻圍着一塊紅絹布,說是太子特意在佛龕前祈過願的。”
“這麼說來,太子對小皇孫還是很上心啊。”
“唔,自己的孩子肯定也不至於討厭嘛。”姜梓月思量着:“對了,我還聽到太子吩咐侍從,說照料小皇孫的宮女不能由着太子妃安排,讓內務府重新選了乳母和幾個宮娥內侍。感覺好像不放心太子妃的人,怕她們把孩子教壞了。”
“看來這太子夫婦確實不同心啊。”
直到楚瀛飛回到書齋,耳邊還是縈繞着嘈嘈切切的閒言碎語,煩得難受。他想起了凌菡的風鈴,便到她的房間,打開藤籃。撥開輕紗和絹布,果然看見一架用青絲帶編的風鈴,他輕輕提了起來,卻發現風鈴是用竹片做的。
心彷彿被揉了一下,因爲玉片是楚溟飛給的,所以送給自己的風鈴,便特意用竹片來做麼見自己習慣吹竹哨,遂猜到自己喜歡竹子的清音
微風輕拂,竹風鈴發出清婉柔悅的聲響,淺淺的竹香漾入鼻端,他已經很久沒有這般恬逸過了。低頭間,他看到藤籃中有一塊深紫色的綢帶,不由拈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