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決裂,你就走得乾淨一點,帶着孩子做什麼。你不想要正好,留着給我,還有些用處。”蕭瀲晨背轉過身,不願再看我一眼。
“都、都說這孩子很可能先天不足了,就連這樣、你都不肯放過嗎”雖說心裏絕望之情已經滿溢,但冥冥之中還是對他存着一絲希冀,即便他對我絕情,至少、也有個限度吧。然而,我還是高估了自己,他給我留着的位置,是愈陷愈深的泥沼,現下已經湮沒了我的胸口,只覺透不過氣的冤鬱:“皇上不是已經大權在握了嗎,還想着、用這可憐的孩子去要挾誰爹爹已經被你打入天牢了,姑母待你也很溫良,你何必、”
“你看看胡蝶那副模樣,所以胡家的人還是很奸詐的,我不得不防。”
“胡蝶一心討好柳添香,連我的安危都不管,哪還會在意我的孩子、”
“其實你心裏很清楚嘛,除了左相和母后,那些族人根本就不會管你的死活,爲何要願意做家族的一枚棋子,葬送一生呢。”蕭瀲晨擡手,逗弄着金絲籠中的畫眉:“我還是很憐憫你的處境的,留下一個孩子,爲你復仇,不是挺好的嗎”
原來,這棋局他早已布好。看來他對柳添香也未必是真心,不過利用她爲自己奪權,而我呢,則更可笑,這枚棋子自己選了步死棋,他便再換一個,反正,不達目的不罷休。只怕從我進宮的那天起,胡家的抄家之罪就開始倒計。
“皇上,你不能、”
“來人,把胡貴妃帶回鸞鳴宮,好生照料。”蕭瀲晨喚來侍從和宮娥,最後四個字,咬得格外堅決。
“胡貴妃也應該知曉自己現下的情境,孩子若是有什麼差池,胡欽的罪可就又多了一條教女無方了。”
“倘若給皇上多添了一顆棋子呢”我覺得自己脣角牽扯出的弧度,甚至整張臉都怪異極了。
“胡欽不是很喜歡歸隱嗎,要是胡貴妃如此配合,朕就網開一面,特赦他們父子回鄉種地去。”
“謝過皇上。”我啞着嗓子,淡淡說了幾個字,轉身離去,大概是蕭瀲晨給的藥還挺好,我居然能保持尊嚴,一直走到宮門外,而後實在體力不濟,靠在丁香身上,回了宮院。
還未及回內寢,就在走廊上碰到了芍藥,她低着頭,手裏挽着個包袱,但神情去並不黯淡。
“芍藥姐姐,你這是”丁香很是疑惑。
“自然是去流香宮,幫襯胡蝶啊,還用問嗎。”我脣角泛起一絲苦澀。
“芍藥姐姐,你怎麼能這樣”丁香氣急,欲同芍藥理論,我卻倦怠地搖了搖她的手:“行了丁香,我們走吧,別耽擱了你芍藥姐姐的前程。”
雖然我都把自己關在寢房裏,閉門不出,丁香也囑咐宮女侍從們不要閒話,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更何況是那樣重大的消息,宮女們在廊下打掃時,都忍不住要議論紛紛。
“那柳妖女如今是徹底得逞了,現下到流香宮恭賀皇長子出生的王妃內命婦,多得都要排到其它宮院了。”
“可不是嘛,皇上金口玉言,皇后之位鐵定是她了。”
“真是的,也不知皇上怎就看中了她、”
“快別說了,人家可是將來的皇后,你還敢說這些酸話閒話,若是被好事的告到她那兒去,你還要不要命了”
“是準備在皇子滿月的時候,冊立皇后麼”
“那我們貴妃娘娘該怎樣”
“還能怎樣,至少有這麼繁華的宮宇居住,比在牢裏強了千倍,我看,皇上算很寬容了。”
“若我們貴妃娘娘也養了皇子,會不會、”
“我看還是算了吧,就柳妖女那狠辣的作風,絕對會防微杜漸、斬草除根的。”
“”
丁香走到牀榻邊,輕輕拿過我手中的襁褓:“小姐,還是我來繡吧,別累着了。那些話,你別往心裏去,皇上既然做了這樣的決定,自然有他的打算,不會讓柳添香傷害孩子的。”
“丁香、”我想囑託丁香替我陪伴這個孩子,可我說了又能如何,蕭瀲晨從來都是“出奇制勝”,根本無法預料他接下來會做什麼。
他真的要把孩子培養成一枚棋子嗎,他真的那麼恨胡家嗎這是我在幽囚歲月中,不停思量的問題。現下已經不敢再想,一想頭就疼得厲害。
丁香安慰我的話,或許也有些許緣故,因爲蕭瀲晨遣來的太醫,幾乎天天都過來請脈,問詢用藥都極其用心,他是想培養出多卓越的棋子
“娘娘,如今龍種已滿七個月,胎息仍有些弱,您千萬要注意,不可再心思鬱結,影響身體。”沈太醫叮囑了幾句,知道我不愛聽,又轉身交代丁香。
沈太醫又寫了張藥方,準備去外間煎藥,我忽然想到什麼:“沈太醫,你這幾日有去龍吟殿嗎
”
“哦、臣沒有去過。”
“我聽宮女們閒聊,說皇上得了胃疾”
“是的,皇上從前征戰時受過傷,被箭刺傷過胃部,今年的冬天又格外冷,聽前去診治的太醫說,皇上胃寒的挺厲害,不過這兩日已經漸漸開始好轉了。”
“這樣啊”我看了一眼沈太醫,他只有在我剛開口的時候愣了一下,之後的回答都很從容,不過,這已讓我知道,情形原不止於此:“你去煎藥吧,我也是隨意問兩句。”
雖說我和蕭瀲晨的結怨已經深如泥沼,可還是忍不住想到之前,他脣角溢出的血跡,不會真的病得厲害吧這又不是我該操心的事,爲何腦子裏總是冒出各種念頭來人家是皇上好不好,太醫肯定會想方設法醫治啊,我在這胡思亂想做什麼我竭力打消了腦海裏的各種煩擾,腦子卻還是不聽話地做起了噩夢,夢見蕭瀲晨陷在一片黑暗中,臉色鐵青的可怕,我正要開口尋問,他已經轟然倒地。
“小姐、小姐你是不是被夢魘住了,快醒醒呀”丁香搖晃着我的肩,我睜開眼睛,才發覺自己已經出了一頭的虛汗。
“小姐,怎麼樣,你還好嗎我讓人去請太醫、”
“不用了。”我疲倦地搖頭,蹙眉看着丁香:“皇上那,有沒有什麼消息”
“哦、”
“堂姐這麼掛念皇上呀,那幹嘛還屢次惹皇上發怒,弄得皇上對我們胡家心存芥蒂,我怎麼逢迎討巧都沒法子博他的歡心。”胡蝶走了進來,有些不悅地看着我。由於她現下沒有位分,只是陪着柳添香,雖是太后的侄女,但爹爹已經獲罪胡家的門面一直是爹爹在撐着,伯父其次,而叔父只是個從三品的官位,如今爹爹在天牢收監,胡家自然要低調爲人,因此胡蝶只繫着一件柳色披風,很是素淨,但妝容卻十分精緻,柳葉彎眉櫻桃口,額間花鈿海棠妝,不見半點憂色。一旁的宮女上前欲將她的披風解下,她卻一個側身,避開了,沒有久坐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