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成宇象輸紅眼的賭徒,油門已經踩到最底,可是,反光鏡裏的紅藍色仍是那麼刺眼,並且不斷在逼近,安成宇有些慌神,原本張東基這招瞞天過海之計,他以爲他們已經逃出生天,剩下的呢,就是舒舒服服的下半輩子,可誰知,人算不如天算。
“拐下去。”張東基面無表情,拿起一瓶水擰下蓋子,可是水並沒有灌進他的嘴裏,而是澆在了頭上。
頭上的水流混雜着窗外飄進的雨水,已經把他全身溼透,但他好象毫無感覺。
安成宇面目猙獰,紅藍色映照在臉上,很象是赤面獠牙的鬼怪,眼看後面的警車追了上來,大貨車一打方向盤衝進了一條廢棄的公路上。
可是不管貨車左衝右突,在這紅藍色的海洋中,它就象是大海中的一葉孤舟,隨時都可能被淹沒。
“超過他們。”張傑冷靜地命令着駕駛員,何柏然沒有出陣,這也是對年輕隊員的保護。
越野車的雨刷瘋狂地搖擺着,車子發出陣陣怒吼,與貨車並駕齊驅,然後超過了貨車。
貨車速度已經飆到極限,可是,看着前面放低車速的警車,他更是瘋狂起來,油門已經踩到底,他直接撞了上去。
前面的警車身馬上往前一竄,警車的後保險槓馬上掉了下來。
駕駛員死死咬住牙,死命踩着剎車,副駕駛上的張傑拼命拉着扶手,手槍從窗口伸了出來,“砰砰”兩聲槍響,卻被大貨車頂在警車的後面,子彈打偏了。
越野車猛地加速,後面張東基的子彈已是破窗而入。
兩輛車在這條偏僻荒廢的小路上不斷追逐,上演着雨夜最後的生死搏鬥。
前方,設卡攔截的警車也已排成數排,紅藍相間,交互閃爍,似乎在提醒着貨車上的亡命之徒,此地已是絕境。
鄭濤就站在警車一側,他明白張傑的想法,是想減緩貨廂的速度,讓它不致於衝關而逃。
可是目睹越野車與大貨車這力量太過懸殊的較量,他雙眼又有些溼潤,張傑平時怕老婆已在警隊廣爲流傳,他也曾當面批評過他,嫌棄過他,甚至嘲笑過他,可是張傑是個二皮臉,轉眼間笑着糊弄過去,而此時,懼內已不是他對張傑的定義,正確的定義是戰友
無情未必真豪傑,憐子如何不丈夫。
“再不停車,就地擊斃”鄭濤冷冷下達了最後一道命令。
馬上,一個威嚴沙啞的聲音響起來:“前方車輛立即停車,否則就地擊斃計時開始:1098”
聲音有如來自地獄般冷酷,又萬箭攢心般心悸,貨車上的安成宇卻是醒了過來。
“765”
聲音堅定不移,凜然不可冒犯,威嚴不容質疑,在一片蕭殺的紅藍警燈中,安成宇徹底崩潰,貨車終於慢慢停在了道邊。
張東基仍然沒有說話,他的三角眼微眯着打量着前方排成幾排的警車,和那大雨中不斷閃耀的警燈。
安成宇一把拉開車門,狂叫呼喊着跑了下去。
槍響了。
安成宇一下跪倒在雨水裏,嫣紅的鮮血馬上染紅了雨水,看着他大聲地在地上痛苦地哀嚎,張東基喃喃自語道,“如果不是爲了節省子彈,這一槍應由我來開槍。”
兩杆狙擊槍的槍口已經瞄準張東基,所有警察的槍口也瞄準了大貨車。
靜默,難捱的靜默。
惟有大雨不斷沖刷着這個世界,可是鄭濤卻感覺不到雨聲,耳朵裏一片空白.
啪
手槍扔了出來,在雨水中濺起一團水花復歸於平靜。
貨車的門打開了,張東基慢慢走了下來,大功率探照燈忽地打開,所有的燈光都對準了眼前這名悍匪。
廢棄的公路被照得雪亮,串連的雨幕中,張東基慢慢停下了腳步。
“舉起手來”
張傑與劉雲舉槍而上,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大雨中僵立的張東基,雨水模糊了眼睛,也模糊了這混沌的天地。
“張傑,小心點。”鄭濤感覺出一絲詭異,他喊聲剛落,
張東基蹭地扔出一個東西。
轟
公路上硝煙四起,火光瀰漫,張傑一腳踹開劉雲,自己的身子一軟,仰面朝後跌倒在橫流的雨水中。
“張傑”
鄭濤目眥俱裂,身形暴露,舉槍不斷射擊,快速朝前移動着。
狙擊槍響了,張東基的動作還是慢了,慢過了子彈,一朵血花在右肩倏然綻放,他順勢滾到公路下的一棵樹後,手裏不知什麼時候多了把槍,仍在拼命射擊。
砰砰砰
砰砰砰
子彈呼嘯而過,在雨夜裏閃出一道道疾光。
“張傑,張傑”
劉雲的喊聲伴隨着射擊聲,在雨夜裏無助地迴盪,他爬到張傑身旁,手觸摸處,一片溫熱,張傑的臉上已是鮮血橫流,可是頃刻被大雨沖刷乾淨。
“隊長,隊長”
看着衝過來的鄭濤,劉雲的眼淚制不住奪眶而出,“救救他,救救他.”
鄭濤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好端端的戰友突然間就倒下了,還是那個昨天他嘲笑過批評過的怕老婆的男人,他拿出報話器嘶吼着,“支隊長,支隊長.救護車,救護車.”
指揮室裏,大屏幕前,李耀光的眼睛已經溼潤,胸腔有如激浪滾動,雙拳已經握緊.
生命有發燭影一般,在狂風驟雨的黑夜裏,隨時可能被澆滅。
張東基象困獸一樣喘着粗氣,無奈地閉上了眼睛。
李妍兒的笑臉最後一秒在腦海中定格,他彷彿在回憶着,回憶着這世間最給他留戀的理由。
砰
一聲槍響,張東基頭一歪,身子摔倒在一片爛泥裏。
救護車飛馳而至,幾個白大褂把張傑擡上救護車,救護車司機的車速突然放慢了。
因爲,他看到了畢生中難以忘懷的一幕。
公路兩側,警燈閃爍,一排排警察威嚴肅穆、挺立站直,高舉右手,頂天而立,任大雨不斷在身上衝刷,不斷澆灑在地上
“敬禮”鄭濤一聲喊。
幾排警察莊嚴地舉起右手,這是來自同志間的最高榮譽,是對戰友的高度肯定
大雨無聲飄落,大地靜默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