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習之的臉色不好看歸不好看，但態度還算可以，動作也還算輕柔，他也沒拿正眼看她，只是很溫柔地替棉花糖拭了拭臉頰上的小淚珠，輕描淡寫地說了句，“小孩子不是這樣照顧的”
“”雖然心知肚明現下自己有些理虧，可陶樂樂還是虛虛地瞪了他一眼，牛哄哄地說了句，“我的女兒我想怎麼帶就怎麼帶”
“呵”男人視線玩味地斜她一眼，漫不經心地開口道，“她是你女兒”
“當然”陶樂樂這回可真是實實在在地在瞪她，“她可是我十月懷胎辛辛苦苦生下的”
“是嗎”男人戲謔又探究地又盯着她那張毫無瑕疵的小臉蛋看了半天才慢悠悠地開嗓道：“可我看你剛纔的樣子怎麼那麼像一個後媽呢嗯”
最後一個嗯字尾音被男人拉得長長的，他的聲音本就低沉富有磁性，現下被他帶出的這個嗯字，也硬是被他說出了一股蠱惑人的味道。
陶樂樂白他一眼，伸手就要再奪過來棉花糖，“寶貝，到媽媽這裏來，媽媽帶你回家”
從出生到現在，棉花糖見到的都是她溫柔又有耐心的模樣，現下她態度猛地一下這麼反常，小傢伙頓時心裏升起了一層怯意，軟糯糯地將自己的小身體往程習之懷裏縮了縮，討好地眨巴着眼睛開口，“鼠，鼠，要和格格玩”
程習之被這軟軟的一團東西弄得一顆鋼鐵般的心都柔成了一團，他擡起骨節分明的大掌撫了撫小傢伙細細軟軟的頭髮，嗓音語氣都很是溫柔，“那就再和哥哥玩一會兒再走”
末了又看着陶樂樂的臉色加了句，“不過也不能時間太長了，不然媽媽會生氣你看媽媽生氣起來的樣子多難看啊”
陶樂樂，
“”棉花糖看看他，又看看陶樂樂，半晌妥協似的點點頭。
陶樂樂沒想到小姑娘竟然這麼不給她面子，小臉瞬間就拉下來了，只是她還沒開口說話，男人的聲音就再一次平靜地響起來，“孩子剛剛哭了一場，身上有了汗，現在正是春季，等下出去吹了夜風會感冒
“”
陶樂樂這回徹底無語，如果這時候她要再強將棉花糖搶回來的話，那肯定就像他剛纔所說的那樣，她就是一個後媽了。
何況，他剛纔的那句話也挺有道理的，她心裏就算是在再反感這裏，也不能拿棉花糖的健康開玩笑。
。
能留下來和帥哥哥再玩一會小棉花糖別提有多開心了，程力維亦是，他獻寶似的將自己珍藏的寶貝都拿了出來和棉花糖分享，平時棉花糖的那些玩具不是抱抱熊就是芭比公主之類的，這回一下子換成了變形金剛和各種小汽車，小女孩也是嚐到了新鮮感，和程力維幾乎都快玩瘋了。
偌大的客廳裏，時不時地傳出來小女孩咯咯咯的清靈靈的笑聲，還有小男孩時不時地一句：妹妹慢一點，妹妹這個應該是這樣玩的，妹妹哥哥來先給你玩一下
陶樂樂看着這副童真十足的畫面，想着如果這一切要是能換個場景，換個小男孩該有多美好啊
她還正這樣想着，樓梯口處突然傳來了一陣動靜，男人明顯洗過澡的樣子了，襯衫和西裝都被他換成了黑色的休閒服，堅硬的黑髮上還沾着點點的水滴。
她就那樣隨便地看了一眼，卻好死不死地視線跟男人撞了個正着，他的那雙眸子還是那般湛黑精亮，如一口古井一般，深沉得探不到底。
只是，三年到底能改變很多事，如今的她看到他，內心竟連一絲半點的波瀾都起不來。
她眼底的平靜那麼明顯，精明的男人又怎麼可能看不到，不過他仍是很淡定地走下來，剛纔也是爲了怕她待在這裏會不自在，會尷尬，所以他纔會選擇先去樓上洗個澡的。
可是男人在接觸到她那麼平靜地對視時，胸口那裏還是有細細碎碎的疼痛傳了過來，那麼疼痛那麼悶又那麼沉，竟讓他有一種要窒息的感覺。
然，他到底是久經商場又是常年居高位的掌權者，掩飾情緒對他來說就像是喫飯一樣的簡單和平常，沒有幾秒的時間，他就強迫自己將那種感覺壓抑下來
他雙手插袋漠漠然地走向廚房給自己的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地喝了一氣後，心裏的煩躁感和刺痛感纔好了那麼一丟丟。
然後對着手裏的杯子有一瞬間的走神，半晌又垂頭自嘲裏笑了笑，那笑裏的蒼涼和寂寞都那麼明顯。
“陶老師，妹妹的名
字是什麼啊”
“”陶樂樂看着小小的棉花糖，又看了一臉好奇的程力維，笑了笑答，“你可以叫妹妹棉花糖”
程力維思索了兩秒鐘，“棉花糖是那種能喫的棉花糖嗎”
“嗯。”陶樂樂點點頭，“就是那個甜甜的意思”
程力維點點頭又看向她，“這是妹妹的小名吧，她的大名叫什麼呢”
“康林夕”提起女兒的大名，陶樂樂的眼中閃過一絲柔情的光芒，“妹妹的大名叫康林夕”
“”程力維半天后才消化掉陶樂樂出的這個名字，餘光瞧了一眼在後面聽着的程習之，小臉蛋苦苦的看了看陶樂樂，“那妹妹的爸爸也是姓康了”
小孩子稚嬾詢問的語氣逗得陶樂樂想笑，事實上，她也確實笑出來了，“這是自然了，妹妹肯定跟着她爸爸的姓了”
程力維，
所以，爸爸這回是徹底沒戲了麼
如果是真的，那爸爸豈不是會孤獨終老了
程力維想着，視線不自覺地就擔憂地轉到與他們有一段距離的程習之身上。
後者卻恍若沒聽到似的，仍是面無表情地站在那裏，程力維很想從他臉上找出些別的表情來，可卻再一次地失敗了。
玩了這麼長時間，棉花糖也累了，平時有些鬧覺的她現下坐着都要睡着了。
陶樂樂看她這樣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小祖宗也算是任性到家了。
她抱起已經睡着了棉花糖跟程力維說再見，還沒開始走兩步，懷裏的棉花糖再一次地被男人搶了去，哦，其實也不能說是搶，因爲男人這次的動作算是很溫柔的了。
陶樂樂不明所以地看向程習之，眉頭皺得能夾死幾隻蒼蠅，聲音裏也明顯夾雜了不耐，“你做什麼”
然而程習之卻是連個眼神都沒有給她，他垂頭看着程力維，聲音低沉道，“去房間裏取一件你的薄外套過來，爸爸去送送陶老師和妹妹”
程力維點點頭，飛快地朝他臥室的方向跑去。
陶樂樂下意識地就拒絕，“我一個人能搞得定她，不勞你費心”
男人輕輕淡淡地瞥她一眼，湛黑的眸落在她那贏弱的小肩膀上，“你多少斤”
“”陶樂樂很反感他這樣質問的語氣，卻架不住他嚴厲的眼神，“八十七”
男人像是對這個數字很不滿，語氣也沒剛纔那般好了，“你八十七斤，她差不多三十斤，從這裏走到康家，要多遠”
陶樂樂，
距離是不近，可棉花糖是她一手帶大的，雖說她是胖乎乎的，但她自問抱着她走這麼一截應該沒什麼問題。
她抿抿櫻脣看他，“我一個人可以的你把她交給我”頓了頓又說，“家裏的傭人現在正好沒事做，我等下可以給她們打電話讓她們接我”
“呵”男人嗤笑着斜她一眼，“我以前怎麼不知道你這麼愛麻煩人又矯情”
“”
呵，說她矯情，她要是真有那麼矯情的話，能一個人將棉花糖拉扯到這麼大又這麼健康嗎
果然這個男人無論再過多少年，還總是這一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又毒舌的死樣子
她張張嘴，想跟男人爭辯些什麼，半天又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跟這種沒臉沒皮的男人似乎也真是沒什麼好說的。
夜已經漸深了，別墅區裏很安靜，睡得香甜的棉花糖緊緊地依偎在程習之寬厚的肩膀上，身上搭了件程力維的薄款外套，那外套很大，搭在只有兩歲的棉花糖身上簡直就是一件袍子，但這也正好避免了睡夢中的棉花糖會被涼風吹着。
陶樂樂倒是對這樣細心的他不陌生，程力維幾乎就是他一手帶大的，他會這麼細膩也很正常。
只是，當就這樣走在他身側，看着山一樣的他一臉父愛地抱着棉花糖時，那些傷痛的往事不可避免地又入侵了大腦，那抹尖銳的疼痛直直地扎到她心靈的最深處那股疼痛很深刻刺骨，痛到她連喊痛的聲音都不太敢有。
其實這一刻，痛的又何止她一個，男人心裏何嘗不難受呢
只是，堅硬如他，讓他如何在一個女人面前表現出傷痛來
他強壓住心底那些翻滾着的情緒，嗓音啞啞地掀動起薄脣，“孫敏，沒有爲難過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