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以後,她就一個人出了不大的衛生間,由於她們坐的大巴車上男士居多,所以現在男廁所里人滿爲患的。
出了衛生間以後,她隨意地轉了一下,發現這裏的風景確實如小女孩說的那樣,還算是蠻好看的,空氣也比較清新,她邁着細腿準備往小女孩之前說的方向走去,背後卻傳來一記帶着懷疑和驚喜的聲音,“倩南”
雖然只是說了簡短的兩個字,但蔣倩南還是一秒就聽出來這聲音是沈定北。
是該說有緣份嗎
她無奈地閉了閉眼,嘆口氣轉過身子,正站在她背後,穿着黑色長款大衣,精神熠熠,神情欣喜的男人不是沈定北是誰
怎麼有些事就是那麼湊巧呢
她原本是一點也不想再跟他有上什麼關係,也不想連累他什麼的啊
只是,怎麼就這麼,就這麼不如她意呢
能在這裏遇上她實在是意外之中的意外,沈定北真是激動到一個箭步上前,伸手就欲將嬌小的她攔進懷裏,“倩南,竟然真的是你”
相較於他的激動和喜悅,蔣倩南更多的都是怯然,她不着痕跡地避開的靠近以後,才扯着脣角向他打招呼道,“你怎麼會來這裏”
她知道他應該不可能是跟蹤着她過來的,因爲她來這裏的事她誰都沒有告訴,沈定北也確實是至那次走了以後時常就給她打電話發短信,但她一次都沒有回覆過他。
內斂如沈定北,看出她的抗拒以後,他也沒再怎麼地作出什麼動作,就只是站在她面前向她說道,“我來這裏看一塊地,沈氏有意在這裏建一家工廠”
蔣倩南半走神地衝他點了點頭,靜了靜又對他說,“我的朋友在衛生間那邊等着我,我要過去了”
“朋友”沈定北有些詫異地看向她,還想要問些什麼,蔣倩南已經轉身就要走了。
“倩南”他先她一步地扯住了她大衣的外套,在她不耐的眼神裏,緩聲向她說,“你是坐大巴車來這裏的嗎我來過這裏很多次了,對這裏也比較熟悉,不如等下你叫上你的朋友,我送一下你們”
“不用了”蔣倩南生份地衝他搖搖頭,“我就來這裏辦點事,很快就要走了”
“我”沈定北張着嘴還要說什麼,一道溫厚的中年男聲突然突兀地插進來,“沈總,農戶都在那邊等好了,村長讓我過來問下你,我們什麼時候下決定”
中年男人說話的時候眼神往蔣倩南身上多看了兩眼,大約是覺得能在這樣窮鄉僻野的地方看到一個這麼漂亮的女人太驚奇。
沈定北很不悅他這樣打量的眼神,但也沒有過多地表現出來什麼,只是沉着臉衝他擡擡手道,“你先過去,十分鐘以後我會過去的”
“好的好的”男人見他臉色不如方纔好看,忙客氣又恭謹地退下去了。
蔣倩南這時趁機掙開了沈定北的手掌,素手撫了一下剛纔被他抓過的袖子,沒什麼表情地向他道,“我們的車等下就要走了,我必須得過去了”
這一次她沒有再給沈定北可能會抓住她衣角的機會。
而沈定北也沒有再對她做出什麼強制性的舉動,他看了一眼小小的加油站附近停着的那輛從京都過來的大巴,思索了幾秒鐘以後,從褲袋裏取出了手機,電話纔剛剛一被接通,一記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就從蔣倩南剛剛走去的方向響起來,緊跟着他就聽到幾聲痛苦連天的慘叫聲
男人高大的身子也被這震動聲震得晃了晃,幾乎是一瞬間的功夫,剛纔還很平靜安詳的小加油站一下就火光沖天了起來,他顧不得上別的什麼,手裏的手機也一下跌落在地,他幾乎是飛奔着朝火氣滿滿的地方衝過去
他記得剛剛的她穿的是藏青色的羊絨大衣
他記得她粟色的長卷發隨意地挽成了一個髻
他還記得她剛剛跟他說話時臉上的每一個小表情
所以,她不會有什麼事,她絕對不可能會有什麼事。
那一瞬間裏,沈定北的腦中閃現了無數的可能和想法,有些只是一閃而過,而有些卻像是一下紮了根似的,那就是,如果上天能給他一個機會,那他一定要將這個叫蔣倩南的女孩子視若珍寶地放在心尖上疼一輩子
不管她會不會愛他,將來亦會不會跟他在一起,他都護她護定了
四年後。
京都京林公寓。
“”
“是意外,是
誰也沒有想到的意外”
“”
“這裏是我們從火災現場的女衛生間裏撿到的東西,傅先生,身份證上的照片應該就是您要找的人吧”
“”
“衣服是您說的那個顏色,我們也拿衣服上燒剩下的布料拿去化驗過了,確定是走時穿的那件羽絨服無異”
“”
“請您節哀”
請您節哀
凌晨四點鐘,熟睡中的男人再一次地被當年的惡夢驚醒,他眉頭緊蹙着不安地躺在那裏,飽滿的額頭上已經起了一層細細密密的冷汗。
是誰
在他耳邊跟他說這些的都是誰
而他們爲什麼都說她死了
她怎麼可能會死
那個叫蔣倩南的女人,她怎麼可能會死呢
他從始至終都沒有那樣想過的啊,他讓她去琴臺,只不過是想讓她去散散心,讓她去接杜雪兒,也不過是想等她把她杜雪兒接過來以後,他會當着那張跟左靈幾乎與異的臉蛋把所有的話都說清楚的。
可是,爲什麼爲什麼上天沒有給他一個這樣的機會
爲什麼會讓她發生那樣的意外
爲什麼當時的人那麼多都好好的惟有她出事了
這是報應嗎
這是上天對他的懲罰嗎
可是如果要懲罰爲什麼不來懲罰他明明該受懲罰的人就是他纔對啊
是他做錯了事,是他沒有認清自己的心意,是他被仇恨矇蔽了雙眼,怎麼可以把所有的過錯和責罰都放到她身上
這不公平,這太不公平了
朦朦朧朧之中,好似又聽到了曾經他再熟悉不過的女聲再叫他,一遍一遍地,景洪,景洪,景洪
她的聲音細細甜甜的,帶着女孩子專屬的嬌脆,叫他的名字時她還總喜歡一手扯着他的外套,像是要討什麼寶貝一樣地望着他,一雙大眼睛裏盈盈的都是對他的情意。
然而,這一次,她卻是叫着他的名字哭了起來。
她哭得很傷心,小肩膀都一抖一抖的那種傷心,好半天都不說話,就只是咬住脣坐在那裏,許久以後,她才擡起淚眼朧朧的眸子看他,開口說話時聲音裏夾了很重的鼻音,“景洪,我好疼我真的好疼,你怎麼不來救我景洪,你不愛我了嗎你怎麼可以把我一個人丟在這黑漆漆的地方景洪,你在哪裏,我真的好怕,景洪,景洪”
她的聲音不大,但卻字字句句都透着指責,聽得男人的心臟像是被人用刀剜着一樣的疼痛。
這樣的疼痛也一下將男人至夢裏驚醒過來,他大喘着一口氣坐起來,骨節修長的大手下意識地就朝大牀的另一邊摸過去,直到連續三次都捕捉到的還是空氣以後,傅景洪才恍然驚覺剛纔的一切都是一場夢
他沉痛地閉眼嘆了口氣,重重地將自己的腦袋靠向了身後的牀頭櫃,末了垂頭低低地自嘲短促地笑了一聲。
四年了,已經四年過去了。
如果她還活着,她怎麼可能會不回京都來
她牽掛着,她擔憂着的人可是一直都在京都啊。
就連她最好的朋友陶妹妹,她也回來了啊,甚至,她現在都已經重新跟程習之在一起了不說,還爲他生下了一對那麼可人的龍鳳胎
如果那年你不那麼作,你們的孩子也應該會走了吧
驀地,他去錦繡瀾灣看孩子那天陶樂樂說的這句話又一下子襲入他的腦海裏。
現在所有的人都對他意見很深,都認爲是他害死了蔣倩南。
這一點上,他從來沒有否認過什麼。
事實上,他也一直覺得是自己害死了她。
四年過去了,他已不再年輕,可是一顆心卻彷彿死了一樣的,天大的事情在他這裏也再不會激起一絲的漣漪。
就那樣靠着牀頭坐了一會兒以後,他掀開被子下了牀,衝好一杯咖啡以後,他學着蔣倩南從前最喜歡的樣子端着杯子窩在了客廳落地窗那裏的榻榻米上。
當年意外發生以後,他就把這個房子買了下來,起初只是偶爾地來住一住,現在就等於這裏是他的家了。
湖岸雅墅那裏他已經很久都沒有回去過了,從前幾乎每次一回去,都會被一些不愉快不美好的回憶所折磨,後來索性就再也不當那裏當成家了,儘管一開始那個地方是他照他和左靈的喜好準備的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