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除了村西頭的困難戶楊家，也就是楊春家。
正值黃昏時分，家家戶戶升起了炊煙。縷縷炊煙嫋在半空，在遠天夕陽的霞光裏，幻化成各種奇怪的形狀。
楊春望着那些變幻不定的煙影雲層很久，覺得眼睛有些發酸，心思也終於平靜了下來。
兩隻浮游在塘裏的大白鵝撥動着紅掌，蕩起一道一道漣漪，靜默如畫的水面頓時碎成一個個光點。大白鵝嘎嘎叫着離開水面，邁着富態的步子向柳林走去。
楊春起身抱起洗好的衣服準備回家，突然聽到身後有人叫她。
“柳香菊，牛老師”
突然見到兒時的夥伴，楊春快步朝柳香菊迎上去。
柳香菊梳着一左一右兩把刷子似的辮子，隨着她的奔跑像兩個招風的耳朵忽閃忽閃地彈跳，顯得有些滑稽。柳香菊揹着藍花布書包，書包不時從她的肩上溜下來，她還是不樂意把書包斜挎上。
柳香菊一直覺得母親做的花布書包帶子短，如果斜挎就會勒胸。
楊春望着柳香菊招手朝她跑來，才終於明白柳香菊爲什麼說書包帶子會勒胸，十三歲的柳香菊已經發育了，胸前的兩個堅實丘在紅色緊身尼龍毛衣下顯得特別扎眼。
柳香菊跑到楊春跟前，一把拉住楊春的手。
“牛老師要到你家家訪，我就帶她來了。你還好嗎你大姐今天早上讓我代你請假，我中午就想來看看你。可是牛老師出了許多應用題，中午的時間根本來不及”
“我沒事，現在都好了。”
楊春記起了早上肚子絞痛，大姐去柳香菊家借來紅糖煮了薑茶糖水給她喝，她纔好了些。中午喝了一碗雜糧粥後就昏沉睡去，再醒來時已是重生歸來
柳香菊扒住楊春的肩膀，還嫌夠不着楊春的耳朵，又踮起腳尖湊近了聲說：
“你沒事吧今天下午學校都傳開了，有人說你瘋了拿着棍子見人就打。”
“鬼扯”
這時牛老師已經到了跟前，楊春只好把到嘴邊的話嚥了回去。
不用問也知道誣衊自己瘋了的是姚金鳳。姚金鳳除了喜歡在四村八鄉牽線做媒，還喜歡四處散佈謠言和八卦。編瞎話的本事姚金鳳要是認第二，沒人敢說自己是第一。
“楊春，看見你身體沒事我就放心了。”
牛鐵紅老師笑眯眯地在楊春的肩膀拍了一下，十二歲的楊春已經和她一樣高了。
“牛老師我明天就去學校上課，您都上一天課了還來家訪太辛苦了。趁着天沒黑，您還是回去吧。我家就我姐，如果有什麼事我可以替自己做主。”
“關心愛護學生是老師的責任，老師不累。走吧，去你家坐坐，你大姐這會應該在家吧我教了你兩年，一直沒到你家家訪，這是我做班主任的失職。”
楊春意識到牛老師來不單是來看她的病好了沒有，主要目的是來通知她家要提前做好準備。
二姐楊梅這時正讀初二，明年也得去青河鎮讀書。家裏兩個初中生要在鎮上住校，生活費是一筆不的開銷。大姐楊桃正是因爲這事纔會向媒人提彩禮，纔會引來姚金鳳說媒，要嫁給王富貴那個渣男。
牛老師執意要來家訪，楊春不好使勁攔着。
到哪去掙錢呢只要有了錢大姐就不用這麼急着嫁人了。說不定還能找到父親當年給大姐訂的那門娃娃親。父輩指腹爲婚這事雖說有些荒唐，不過總比嫁給王富貴那個混蛋要強百倍千倍。如果父親給大姐訂的那門親事實在不靠譜，到時候再幫大姐物一個合適的對象
女人嫁錯人就像種子撒錯田，那可是一輩子的幸福
楊春根本沒聽牛老師和大姐都說了什麼，她的心思早飛到九宵雲外去了。直到牛老師和楊桃道別，楊桃捅了楊春一胳膊肘，楊春才恍然大悟。朝牛老師露出一臉燦爛的笑。
牛鐵紅望着楊春燦爛的俏臉愣了幾秒，在心裏暗暗嘆息一聲搖了搖頭，示意楊桃不要送她，她自己出去就行。
楊桃抹了抹眼睛裏不爭氣的淚水，跟着牛老師身後出去，一直把牛老師送到村裏的大道才轉身回家。
“大姐，我想和你商量一個事。”
楊春笑臉盈盈地拉扯大姐楊桃的衣袖。楊桃拂開楊春的手。
“生氣了大姐別生氣嘛，我知道我不送牛老師出去，你覺得我沒有禮貌。其實我挺敬重牛老師的，她這麼關心咱們家有沒有能力供我和我二姐去鎮上讀中學，將來是不是打算念縣裏的高中。村裏能像牛老師這麼關心咱們姐妹的也沒幾個”
“你知道就好我還以爲你沒有聽牛老師說話呢。”
楊春嘻嘻笑着鑽進楊桃的懷裏正要說話，這時院門開了，傳來楊梅柔婉的聲音。
“大姐，我回來了。妹好些了嗎我在學校都急死了。”
楊梅摘下書包掛在糊着畫報土牆的鐵鉤上，徑直朝楊春走來。
楊春假裝渾身無力地垂着手，臉貼着楊桃的手臂偷瞄楊梅緊張的臉蛋。
“妹病嚴重了”
楊梅緊張得聲音都變了腔調，楊春忍不住噗嗤笑出聲從楊桃的臂彎裏滑出來撲向楊梅。
“二姐我沒事，你怎麼下學這麼晚，你們老師又留堂了你們學校不是要撤銷了嗎你們老師還有那麼大的幹勁”
楊春撲倒二姐楊梅，兩個人一起倒在家裏唯一的一把沒有斷腿的椅子上。嚇得楊桃急忙拉她們起來，就怕椅子老朽塌了傷着妹妹。
楊梅抱住楊春轉爲歡喜。
“你剛纔可嚇壞我了大姐，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調皮了”
“你們兩個別鬧了，趕緊喫飯吧，九點要停電。喫完飯你們倆把作業快點給寫了。”
“春兒，牛老師說你將來是上大學的苗子，你要努力”
楊桃邊說邊去竈臺盛粥，楊梅讓楊春作業如果有不懂的可以問她，說着擡手幫楊春攏着頭髮。
楊春望着二姐水靈靈的臉蛋，心裏不由得揪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