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成生病了
羅成的宿舍在陰暗擁擠的走廊最深處。楊春終於穿過長長的走廊走到羅成門前，手還沒擡起來，面前掉漆的木門嘎吱一聲開了。
羅成看見楊春顯得喫驚的樣子。
“羅老師，我可以進去嗎”
“請進，快請進。”
楊春是抱着打探情報的目的來的，當然要深入敵營才能找到想要的情報。
“椅子有點涼。”
羅成用手袖掃了掃椅子上的浮塵請楊春坐。楊春也不客氣。屋裏一桌一椅，一張小鐵牀和一個木臉盆架子再無他物。小鐵牀底下露出一角破損的帆布行李箱，想必那已經是羅成的全部家當。
“你找我有事”
羅成揣摩不出楊桃的妹妹突然來訪有何意圖。按說他給楊桃三十塊錢已經盡了最後的義務和能力。
“有事。”
楊春揚起臉笑着。見羅成神情開始緊張，不由得笑得更恣意了。
“你給我大姐寫的情詩在村子裏傳遍了”
楊春說話留一半等着聽羅成怎麼解釋。
羅成頓時尷尬地搓着手，他沒想到楊桃會公佈他的信。那封信是羅成在韓陽的房間裏看到一本詩集，覺得那詩很合他當時的心境，就摘抄下來塞進信封裏的。
至於爲什麼要抄詩給楊桃，羅成到現在也沒明白當時爲什麼會鬼使神差那樣做。也許因爲楊桃太符合他心中對理想妻子的想像吧
羅成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一隻手壓在小腹上皺起了眉頭。
“你大姐，她怎麼想的”
“我大姐怎麼想的我不知道，不過我想的你要不要聽聽”
“哦，說來聽聽。”
羅成又習慣性地搓起手，身披的深色大棉衣隨着他的肩頭抖動差點掉到地上。羅成扯了扯棉大衣，又再次把手壓在了小腹上。
“你得了什麼病很嚴重嗎聽說你有十天沒去給學生上課了。”
“闌尾炎手術不算嚴重，就是天氣冷傷口癒合慢。”
羅成突然想起門外的汽油爐上還煮着玉米粥，趕緊開門出去。門外響起一陣乒乓聲。
楊春站起來探頭朝走廊邊的窗子外看。羅成的腳邊掉着一鍋冒着熱氣的黑小鋁鍋，粥水流得滿地通黃，他用拖把越攪越亂。
“我幫你吧。”
楊春收拾好走廊再回到屋裏時，望着羅成瘦削的臉頰，突然覺得羅成很可憐。如果爲難這麼一個可憐的男人，就顯得索然無趣了。
楊春微微笑了一下，請羅成也坐。羅成倒像是一位陌生的客人，拘謹地坐到了牀沿邊。雙手端正地擱在膝上，像是在等楊春的教誨。
楊春的心裏再次泛起對羅成同情，都這個時間了，羅成一個大男人竟然連口飯都喫不上。
“你請說吧。如果是我做的不好，我會努力修正。”
“其實也沒什麼，我就是來問問你爲什麼會給我大姐一封情書”
想到大姐把羅成的情書那麼當回事，楊春覺得有必要把羅成的心思瞭解清楚。這種事不能猜來猜去，以免讓大姐延誤了終身。
“那詩不是我寫的。你大姐喜歡嗎我本來說上上個禮拜天去看她，結果突然就生病了”
“我不知道我大姐喜不喜歡你給她寫的詩，不過我大姐還沒有對象，你送她情詩會讓她誤會。我想你最好把話挑明瞭，以免大家都浪費時間瞎猜。”
“是，我當時給你大姐情詩是有點唐突。幸好你大姐沒有對象。不過那個韓冬”
“韓冬和我大姐的婚約不做算，他們兩個不合適，也從來沒有明確過關係。我大姐過年二十一，農曆二月生的。會裁衣服會摘茶，家裏家外都是一把好手”
楊春實事求是地誇大姐楊桃。在別人眼裏也許一個鄉下姑娘和鎮上的老師談對象是高攀了，可是楊春可沒有這個概念。在楊春眼裏她的兩位姐姐都是這世上最有魅力的姑娘，值得擁有美好的愛情和婚姻。
“我知道你大姐人好，我也願意和她相處。只是，我現在的條件挺差的，我怕會連累你大姐跟我喫苦。”
“我大姐能喫苦，不過我不會讓她喫苦。你也一樣，你們會幸福的。”
“我這個禮拜天就去你家看你大姐去。”
羅成說這話時額上都冒汗了，他一直覺得他是一個別人眼裏條件很差的青年，今天突然聽說有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等着他去追求，他已經偃旗息鼓的愛火又重新燃燒起來。
楊春幫羅成重新煮了一鍋粥，又幫他把門前的鍋竈瓢勺都洗刷了一遍才離開。有了羅成的真心承諾，楊春走起路來都覺得腳下生風。
趕到新華書店時已經下午三點半了，新華書店裏靠牆立着幾組櫃檯，櫃檯前只有五六個人，一眼望沒看見二姐楊梅。
真是奇怪了
楊春在櫃檯打聽有沒有看見一個梳着烏黑獨辮子的姑娘，有人用手指角落裏蹲着看書的一個姑娘，可惜那根本不是楊梅。
既然和二姐約了在新華書店不見不散，楊春只好在書店裏等。可是她沒心思看書，滿心都想着大姐和羅成的事。如果這個禮拜天羅成來家，就可以讓他明確和大姐的關係，這樣大姐就不用再偷偷對着羅成的情書呆了
書店玻璃櫥窗外傳來一陣摩托車聲。楊春攏起雙手擡頭，看見二姐楊梅抱着韓楓的後腰經過，摩托車在書店門口停穩，楊梅下車被韓楓又給扯了回去。韓楓見四下沒人捧着楊梅的臉蛋飛快地親了一下。
這一下可把楊春給氣炸了，光天化日之下韓楓竟然敢強吻楊梅
楊春蹬蹬衝出新華書店，迎面撞上了楊梅。
楊梅被韓楓折騰了兩個多小時，本來就渾身軟雙腿打抖走路不穩，被楊春這麼一撞，身子輕飄飄地朝後倒去。楊春急忙扶住楊梅抱穩，正要開口找韓楓算帳，卻現韓楓已經騎着摩托車跑沒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