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雖然兩人的年歲不大，只有三四十歲，但也知道一點，江南稅銀的減少，直至後來的只有幾十兩，是發生在萬曆年間，一代名相張居正病逝之後。
也是說，從張居正病逝的那一刻起，先不說萬曆皇帝本人愛財如命，收刮天下之才，在整個過程，直至天啓末年，都是宦官橫行的年代，亦或是東林黨得勢，兩者輪流主政。
因此，在這期間，也是大明最爲混亂的時期，各地的貪官污吏橫行，層出不窮，吏治極爲腐敗，搞得民不聊生，尤其是江南，是因爲橫徵暴斂，激起了好幾次小規模的民亂。
細細回味之下，想起這些陳年過往，能夠想象得到，在這麼一個混亂的時期，不管是士紳，亦或是商賈，日子都不是那麼的好過，倒了一茬又一茬，換了一家又一家。
而且，在當時的那種混亂的環境下，如數繳納稅銀，還不如賄賂貪官污吏來得更加實際，更能最大化地保住他們的性命與家產。
何況，神宗皇帝數十年不臨朝，大明處於一種近乎於停滯的低效率運轉狀態，誰還關心國庫，只要打通了各層關係，餵飽了那些貪官污吏，自可保住己身。
簡而言之，是在那樣的一個年代，個人的私利遠超過國家利益！
畢竟，不管是宦官禍亂朝堂，還是東林黨把持朝政，倒黴的永遠都是這些士紳與商旅，都不可避免地要拿出一大筆銀子，孝敬得勢的派系。
真真的是，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東林黨落下風，處處被打壓，那麼，作爲得勢的一方，宦官集團一定會對付東林黨支持的士紳與商旅，一定會想方設法地搞得他們家破人亡，弄取錢財。
若是東林黨得勢，宦官集團處於下風，那麼，這些士紳與商旅，得拿出不少的銀子，作爲政治獻金，去巴結朝的重臣，去打點與自己生意息息相關的各地官員。
畢竟，算那些不會明搶，但只要暗地裏使絆子，他們這些人會血本無歸，生意難做，同樣是家破人亡。
這一刻，不管是張國維，還是洛養性，都明悟了許多，之前的那番談話，這些人爲何是一副吞吞吐吐的樣子？
顯然，算朝廷強勢行動，以雷霆手段，全都處置了那些貪官污吏，但是，他們的同窗好友，親戚之類的，難免還有在朝爲官。
如此一來的話，心存顧忌與忌憚之下，更不能吐露那些貪官污吏了，而是將所有的原因都歸咎於過往，還留下了一絲餘地，不至於遭到報復。
自古以來，有那麼一句話，民不與官鬥，這些商人是堅持着這一點。
因此，在整個過程，即便下定了莫大的決心，準備破罐子破摔，但他們還是保持着最後一絲“理性”，總是模糊一些事情，只是講貪官污吏，卻不言明是誰，要麼是推卸到以前。
按照預期，自己的那種做法，所謂的殺雞儆猴，進行樹威，只是治標不治本，並不能從根本解決問題。
同時，洛養性的心裏也知道，事情已經超出了自己的能力範圍，不再自己的掌控範圍，這不是能力問題，而是職權問題，因爲，這已經牽涉到吏治腐敗的問題，不是自己能夠解決和插手的。
說白一點，繞了那麼一個大圈，費了那麼大的功夫，最終還是要皇來裁決，從根本解決這些士紳的問題，使得他們擺脫貪官污吏的壓榨和盤剝。
在這個時候，看到洛養性與張國維的沉默不語，沒有得到任何的迴應，大廳裏的那些士紳和商賈，一顆心是直往下沉，心裏有一種不好的感覺。
也無怪乎他們這麼緊張，實在是，當方姓老者開口之時，說出他們的難言之隱的那一刻，等同於背水一戰。冒着極大的風險。
成，則擺脫以往的那種枷鎖，像一個正常商人那樣做生意；敗，則賠身家性命，甚至會連累到妻兒老小，依舊難逃家破人亡的結局，慘淡收場。
因此，當決定說出這一切之時，他們是進行在一場豪賭！
正如洛養性所想的那般，憑着商人的天賦，做生意的頭腦，對於以打欠條的方式，逐年補繳稅銀，銀子雖多，但在他們的眼裏，還不算什麼，並未放在心，唯一擔心的是，是每年如數繳納了稅銀之後，還要應付那些貪官污吏。
大廳裏再次安靜了下來，死一般的沉寂，氣氛也是越來越壓抑。
“各位，既然你們如此開誠佈公，坦誠相待，說出自己的難言之隱。那麼，本將軍也實話實說，關於這件事情，已經超出了本將軍的權力範圍，算是相幫，也是無能爲力，本將軍唯一能做的是，將這件事情報給朝廷，由皇來定奪，爲你們主持公道。”
呼——
聽到洛養性的這番話，衆人不僅泄氣，不僅沒有流露出失望之色，反而是神色微松，暗暗長吐了一口氣，有一種莫名的輕鬆與期待。
很顯然，這番話雖沒有他們想要的答案，沒有什麼允諾，但卻是誠意十足，讓他們看到了一抹希望，看到了洛養性的坦誠以待，並未和他們打馬虎眼，而是真的想幫助他們解決問題。
如果洛養性大包大攬的進行允諾，他們反而不安心。
因爲，他們的心裏也很清楚，算洛養性真得爲他們着想，並進行一定的冒險，利用手超然的權力，不顧一切地處置那些貪官污吏，也只能是暫時緩解問題，並不能從根本解決他們的難題。
畢竟，貪官是殺不完的，走了一批，誰也無法保證，新任的官員是清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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