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玉板指 >警世通言 福兮禍所伏
    這天,耒陽縣令鍾良玉正在堂上處理公務,忽聽到堂外傳來陣陣擊鼓聲。不多時,值班衙役帶進一箇中年胖子。鍾良玉認得此胖子是和平村地保許老二,許老二一進大堂即跪下叫道:“不好了,鍾大人,我來報案,我那裏有個叫李真陽的人死了,請大人過去看看。”

    鍾良玉一聽,當即讓他講一下事情經過。原來這天上午,有個路人路過李真陽家門前,口渴欲進去討水喝,叫喚數聲,不見有人答應,便推門進屋,卻見地上躺着一個死人,正是李真陽。路人唬得半死,慌忙跑出來報告了他。他將信將疑過去看了現場後,趕緊來衙門報案。

    鍾良玉聽完,當即帶上捕頭曾彪和衙役、仵作一行跟着許老二來到了和平村。李真陽孤身一人,獨門獨戶,此時屋外已經聚滿了看熱鬧的人。一箇中年男人蹲在一旁慟哭,鍾良玉問許老二:“他是何人”

    許老二正要回答,那人顯然聽到了鍾良玉的問話,趕緊站起身來,衝他一揖手,說:“在下乃是李真陽的好友,姓汪,單名熔,字福兮。老李死得慘呀請大人查明真相,緝拿兇手,伸張正義。”

    鍾良玉還了一禮,好生安慰了他一番,然後在許老二的引領下走人李真陽家。一進門,就看見地上側臥着一具屍體,滿身烏黑污血,面容猙獰,想必臨死非常痛苦。屋內很是零亂,滿地物什。

    屍體胸口和腹部數處傷口,鮮血滿身。鍾良玉摸了摸屍體的皮膚,又看了看他的瞳孔,說:“死者約莫死了半天時間,應該是昨晚被害的。”

    這時,仵作走上前來,把屍體擺正,準備驗屍。鍾良玉一眼看到屍體右手握有紙團,掰開手指,打開紙團,紙上有“福兮禍所伏”五字。

    曾彪在旁詫異道:“這是何意”

    鍾良玉環視四周,看到地上掉落着一張字軸,紙張撕裂。他連忙過去,拾將起來,只見字軸下方殘缺一片。他將手中殘紙拼湊上去,但見那字軸爲:“禍兮福所依,福兮禍所伏”。

    鍾良玉捋須思忖,道:“李真陽和兇手搏鬥中無意間扯下此字軸,臨死之前,李真陽抓得此殘紙。”

    曾彪疑惑不解,道:“難道李真陽是想告訴我們誰是兇手嗎”

    鍾良玉點頭,道:“我想是這樣,李真陽臨死之際,看到字軸上這五個字,腦中靈光一閃,拼死撕得此紙,意欲暗示兇手是誰。他恐被兇手看到,故而側轉身來,將它隱於身下。玄機應是福兮禍所伏五字。”

    曾彪點頭道:“如此說來,可喚許老二進來,問他村中之人誰的名或字裏有此五字,誰便是疑犯。”

    鍾良玉淡淡一笑,說:“鍾某已知兇手是誰了。”

    曾彪疑惑道:“大人怎麼知道的”

    鍾良玉道:“適才鍾某詢問那個哭泣的中年人,他說他姓汪,單名熔,字福兮。”

    曾彪一聽,恍然大悟,驚喜道:“其字福兮,分明便是李真陽暗示之人”

    當下,鍾良玉讓曾彪把門外的汪熔帶進另一間房進行詢問。不多時,一臉哀愁的汪熔走了進來。

    鍾良玉問道:“汪熔,昨天你可曾來過李真陽家”

    汪熔驚愕道:“確實來過,大人怎麼知道”

    鍾良玉和曾彪對視一眼,再問:“你到他家幹什麼”

    汪熔沉吟道:“大人今既問起,小人也就不掩瞞了。此事說來話長,乃是小人父輩之事了。二十年前,小人之父與李真陽之父交情甚厚。當時,李父家中極其富有,又頗有才學,一心謀求功名。那年李父前往京城趕考之前,將五隻金元寶託與家父保管,每隻足有二十兩重,合計一百兩。”

    衆人聞聽,無不驚詫不已。

    鍾良玉問:“李父爲何要將五隻金元寶交與你父保管”

    汪熔嘆息道:“李父兄弟二人,其父乃是長兄,爲人規矩安分。可惜弟弟自分得家業後,不多時便揮霍敗盡,於是覬覦起兄長的家業來。李父早有顧忌,恐其赴京趕考之後,弟弟會下手從其弱妻幼子手中搶走家產,故而變賣家業,將金元寶託與家父保管。”

    鍾良玉聽了,嗟嘆不已,只道兄弟如手足,今卻如此相殘。

    汪熔接着說道:“李父赴京趕考之後,其弟果然下手,不料卻找不到兄長的家財,只得作罷。不想李父一去不回,生死不明。後來,家父一病不起,撒手人寰。家父臨死之前,已是

    昏迷多日,競未將此事告知家母。這個祕密自此無人知曉。”

    鍾良玉追問道:“後來如何”

    汪熔道:“前些時日,小人家欲蓋新房,拆除舊房之時,自房中牆壁裏發現一個木匣,其中有家父文書並金元寶五隻。小人一家方知此事。”

    鍾良玉道:“昨天,你莫不是到李真陽家歸還金元寶”

    汪熔點頭道:“正是。小人和賤內商議,此金元寶乃是李家之物,應當物歸原主。小人本欲請李真陽至家中,當面奉還。後恐被歹人知道,招惹禍事。小人便拿布裹了,黃昏時分來到他家。”

    鍾良玉暗道:若汪熔所言屬實,捧五隻金元寶而不動心,真君子也。

    汪熔接着哭泣道:“昨日小人將五隻金元寶如數奉還,李真陽萬分感激,進入內室放了金元寶,出來之後,拿着兩隻金元寶定要送與小人。小人萬般不肯,只道若圖錢財,怎肯送來此是令尊寄存之物,當完璧歸趙。好一番推讓,最後才起身告辭。不想此一別競成永訣。”

    鍾良玉思忖道:“你奉還金元寶一事,可曾有他人知曉”

    汪熔道:“此事甚密,唯賤內知曉,沒有其他人。”

    鍾良玉對曾彪說道:“如此說來,我等且細細查尋,若不見了金元寶,此案便可斷爲謀財害命案。金元寶下落便是我等偵查之線索。”

    曾彪聽了,當即領着衙役們在各個房內尋找金元寶,尤其是屋內傢俱、地面牆壁不時俯身查勘,敲打推拉。

    此時,李真陽的屍體已被仵作搬出門去,鍾良玉再次來到那屋裏,細細打量,忽見那雕花木牀牀身有米粒小字,近前一看,赫然是“福兮禍所伏”五字。

    鍾良玉一見,驚喜不已,心想:“原來李真陽拼死抓得殘紙,乃是暗示此木牀呀”他連忙蹲下身,伸手輕輕撫摸那五字,頓覺有異,手指稍稍用力,競把那五字上的一塊巴掌大的木板推開來,赫然見得裏面放有金元寶。原來這木牀牀身隱有暗格。

    曾彪在旁見得,驚喜不已,趕緊將金元寶悉數取出,一共取出三隻。曾彪道:“汪熔說有五隻金元寶,怎的只有三隻莫不是汪熔奪走了那兩隻”

    鍾良玉思忖道:“不可能。既然如此,汪熔又何必送來,復又奪取”

    說着,鍾良玉讓人帶進汪熔,問道:“這三隻金元寶可是你送來的”

    汪熔略一端詳,連連點頭,說:“正是。”

    鍾良玉再問:“你怎麼斷定這就是你送來的金元寶呢”

    汪熔道:“這很簡單,據我所知,李父喜歡把積攢的黃金命金匠打成金元寶,在底部烙印李府二字。大人不信請看金元寶底部。”

    鍾良玉翻過一隻金元寶一看,底部果有“李府”字樣,其他兩隻也是。看到這兩個字,鍾良玉心裏一下有了主意,他悄悄對曾彪說:“立刻帶人到城裏各家金鋪、當鋪和錢莊詢問可有人帶有底部烙有李府字樣的金元寶來換錢的,若有,此人定爲兇手,可當即抓來。”

    曾彪領命,當即帶上幾個衙役走了。第二天,果在一家錢莊抓獲了拿着底部烙有“李府”字樣金元寶前來換錢的蔣六六,曾彪當即把他帶回了縣衙。

    一進縣衙大堂,蔣六六渾身就像“打擺子”一樣抖個不停,最終,一五一十交代了金元寶的來歷:原來那日黃昏,蔣六六看到汪熔神神祕祕拿着一個包裹往李真陽家去,心裏就起了疑,跟了上去。後躲在窗戶外見李真陽要送兩隻金元寶給汪熔,汪熔死命不從。蔣六六就起了貪心,待汪熔離去後,便從窗外爬人李家。不想被李真陽當場發覺,蔣六六惱羞成怒,抽出隨身攜帶的一把短刀刺了他一刀。李真陽拼死同他搏鬥,蔣六六又刺了他數刀,方纔刺死他。蔣六六拿了那兩隻金元寶正要離去,忽見李真陽屍體旁有一張字軸,乃是適才打鬥時扯落下來的,其上有“禍兮福所依,福兮禍所伏”一句,心中一動,遂撕下“福兮禍所伏”五字,揉成紙團,塞人李真陽手中,又翻轉其屍體,壓於身下,令外人誤以爲李真陽臨死所爲。若細究其字,定然疑心上汪熔。

    聽完蔣六六的供述,曾彪冷笑道:“好歹毒的計謀。”

    鍾良玉嘆道:“鍾某原以爲福兮禍所伏是李真陽另有所指,沒想到卻是蔣六六故意誤導。不過,此案可真應了福兮禍所伏這句古語呀”

    當下,鍾良玉令曾彪拘了蔣六六,關人大牢,呈報刑部,只待秋後問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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