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重生東漢末年 >第一百六十八章 迫降(四)
    聽說塞外竟還有土地分,諸人均極爲高興。如今大旱已然過去,大多數人最期盼的大概就是回老家,繼續種地,開始新的生活了。然而,這絕不是廣宗城內這十五萬黃巾軍的結局,不僅褚燕明白,黃巾軍的高層明白,大多數的黃巾軍士兵想必也明白。

    因爲他們是逆賊,這是十惡不赦的大罪。

    在我國古代,皇帝登基、更換年號、立皇后、立太子等皇宮有重大喜慶時,或者遭遇極大天災的情況下,常頒佈赦令,通常會赦免一批罪犯,這種行爲叫大赦天下。指既往不咎,不再追究過去的問題,給予新機會重新開始的意思。這是天子賣好世人,籠絡人心的重要手段之一。

    然而,大赦天下並非一刀切,它也是有限度的,不能一概而論。謀反、欺君、與皇權相抗的政治犯大多不在赦免之列,用現在的話來講,這些人都是“站錯隊”的人。

    而具體來說,所謂的“十惡”,既非現在有人認爲的“喫喝嫖賭抽,坑蒙拐騙偷”,也不是佛教中說的:“起罪之由,爲身、口、意。身業不善:殺、盜、邪淫;口業不善:妄言、兩舌、惡口、綺語;意業不善:嫉妒、嗔恚、憍慢邪見。是爲十惡,受惡罪報。今當一心懺悔。”

    此時,佛教雖已經創教幾百年,也於漢明帝時期傳入中國,卻只是在極少數人羣中傳播,很少見於此時的典籍。因此,佛教所說的“十惡”,與此卻是決然不同的。

    在我國古代的封建刑法制度中亦有“十惡”之名,它是在西漢的“大逆不道不敬”罪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在齊律十二篇中,曾有:“列重罪十條:一曰反逆,二曰大逆,三曰叛,四曰降,五曰惡逆,六曰不道,七曰不敬,八曰不孝,九曰不義,十曰內亂。其犯此十者,不在八議論贖之限。”的記載,這是最初的所謂“十惡”。

    到了隋朝,隨着佛教的日益興盛,纔將佛教所說的十惡也引入了律法之中。所謂法理不外乎人情,這便是極好的體現。因爲法律是基於社會上大多數人共同遵守和認同的道德的基礎上的,是共同的行爲準則。人們將明顯不會對他人造成傷害的行爲準則,稱爲道德;而能夠對他人造成傷害,對社會公共秩序造成妨礙的準則,稱爲法律。極簡單的例子,隨地吐痰是不道德的行爲,而隨意殺人,則是觸犯了法律。

    因爲各地風俗不同,其道德與法律也是不一樣的。在印度,牛的地位極高,說是印度人的圖騰也不爲過。據稱,牛是可以上高速的,這種在印度人看來很正常的事情,在其他國家毫無疑問是被嚴令禁止的。這便是不同的社會環境和風俗習慣,所造成的法律制度的不同。

    在中國,直到唐代,開皇律與唐代唐律疏議對之的進一步的修訂,才正式形成了”十惡不赦”的罪名說法。

    其內容主要有:“1、謀反。指企圖推翻朝政,這歷來都被視爲十惡之首。2、謀大逆。指毀壞皇室的宗廟、陵墓和宮殿。3、謀叛。指背叛朝廷。4、惡逆。指毆打和謀殺祖父母、父母、伯叔等尊長。5、不道。指殺一家非死罪3人及肢解人。6、大不敬。指冒犯帝室尊嚴。通常爲偷盜皇帝祭祀的器具和皇帝的日常用品,僞造御用藥品以及誤犯食禁。7、不孝。指不孝祖父母、父母,或在守孝期間結婚、作樂等。8、不睦。即謀殺某些親屬,或女子毆打、控告丈夫等。9、不義。指官吏之間互相殺害,士卒殺長官,學生殺老師,女子聞丈夫死而不舉哀或立即改嫁等。10、內亂。親屬之間通姦或強姦等。”

    這所謂的十惡,直接危害了封建專制制度的核心君權、父權、神權和夫權,因此歷代封建法典皆將之作爲不赦之重罪,所謂“遇赦不赦”。

    封建專制制度的核心,是自周朝以來便爲人們所普遍認同的周禮演變而來,強調的是秩序。所謂長幼有序,尊卑有序。孔丘說:“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意思是:“做君主的要像君的樣子,做臣子的要像臣的樣子,做父親的要像父親的樣子,做兒子的要像兒子的樣子。”

    更明確簡單地說,就是每個人都要找好自己的位置,然後按照禮制行事。因此,要說軍隊是封建統治階級控制人身體的枷鎖,那麼禮制便是控制人思想的枷鎖。當所有人都認爲寡婦改嫁是不對的時候,那它就是不對的。所以說,有時候法律也是可以反過來影響道德的。

    後來,西漢董仲舒又將其簡化,成爲“三綱”,即:“君爲臣綱、父爲子綱、夫爲妻綱。”這樣,便在理論上爲整個社會賦予了一整套制度,這一套制度便成爲幫助統治階級維持社會秩序的利器,是社會的根本制度,因此下克上便無法被人所容忍。

    而直接挑戰這一根本制度的行爲,則被人稱爲“十惡”,遇赦不赦,一定要死的。所以說,當初在長社城外,朱儁欲將二十萬黃巾降卒全部斬殺,在法理上是成立的。而若沒有郭斌橫插一腳,廣宗城內的這十五萬黃巾士卒恐怕也是這個下場。

    因此,當上午時分官軍以三十臺拋石機進攻城內之時,城內的黃巾軍確然認爲自己除了死亡,怕是已經沒有別的退路了。就在衆人心灰意懶,想要死守廣宗城,拼一個是一個的時候,郭斌敲開了廣宗城的大門,給十五萬黃巾軍帶來了新的希望。

    就在褚燕歡欣鼓舞的時候,郭斌卻開口給他們潑冷水了。

    “這十五萬普通士兵的性命,我可以保得住,至於黃巾高層”郭斌面帶憾色,停住了話頭。

    張梁三人頓時默然,原因他們自然是清楚的。

    廣宗城內這十五萬黃巾軍,讓官軍費勁了心力,更是逼着朝廷兩度換帥,向世人證明了自己的實力。當時固然是意氣風發,名震江湖,可也在官軍中結下了死仇,更是令得朝中忌憚不已。

    因此,保下長社城外的黃巾俘虜與保下廣宗城內的黃巾精銳的意義,大不相同,難度自然也相差極大。

    當初的長社城外,並未曾進行過太過慘烈的大戰,黃巾軍雖然圍住了長社城,其造成的危害卻較之北路黃巾軍小得多。而且南路大軍只是一支黃巾偏師,其中上層將領更是在圍攻陽翟縣衙的大戰中被郭斌以火箭屠戮殆盡。

    而廣宗城中皆爲黃巾軍中最精銳的士兵,太平道的骨幹成員,大部分便在廣宗城內。因此,廣宗城中守軍方能有如此戰鬥力,其戰鬥意志方如此頑強。

    自古以來,百姓如羊,爲官如牧。因此,朝廷不怕百姓,最怕的就是有人帶頭作亂,所以對待起義軍中不同地位的人,態度也是大不相同。普通的小兵,朝廷或者可以不聞不問,輕輕放過,然而領頭之人卻必須要嚴懲不貸。

    所謂只誅首惡,脅從不問。中國自古便有“人多無罪”的說法,或者與歷代王朝對待起義軍內部的區別對待有極大的關係。

    張梁等三人知道,郭斌能夠保住廣宗城內十五萬大軍的性命,已然是僥天之倖,再要將黃巾軍首領的性命保住的話,確實是太過爲難人了。因此,張梁長嘆一口氣,道:“潛陽能夠保住衆兄弟的性命,自我張梁以下,太平道上下已然極感盛德,豈敢再有奢求”

    郭斌道:“大賢良師故去之時,所言未嘗不是一條路。”頓了頓,又緩緩開口道:“此去向北,中山、上黨等地山嶺縱橫,豈非英雄棲身之所”說道這裏,便閉口不言。

    張飛與褚燕二人聽得一頭霧水,張梁和張牛角卻是雙目放光。

    張梁道:“招安事宜尚多有繁複,需要多加計議,我便不留潛陽了。”

    郭斌見他聽懂了,也不多言,便起身領着張飛向外走去。剛要開門,郭斌頓住了腳步,迴轉身來,道:“來日方長,希望太平道日後能夠繼續以民爲本,永爲我民族駐守。若有朝一日,違背此言,無論是誰,郭某定然親手將其粉碎”

    張梁心頭一震,看了郭斌一眼,道:“太平道必永遠遵循大賢良師之遺德,對得起天地良心,若有朝一日真有人悖逆祖宗,便是張某人也放不過他”

    郭斌點點頭,道:“如此甚好。”言罷,轉身離去。

    褚燕見狀,滿心的疑問,於是開口道:“不知郭潛陽適才是什麼意思”

    張牛角在一旁聽了,嘆了口氣,道:“太行山中,山嶺縱橫,若進入其中游弋,定然能保得性命。難道我太平道真的就這麼完了嗎”

    張梁緩緩地道:“便是如此。”隨即對二人道:“牛角,你去召集衆將,就說我有事情宣佈,要大傢伙速速前來集合。”

    張牛角驚道:“真的沒有別的路了嗎”

    張梁坐倒在地上,喃喃地道:“還能如何是太平道重要,還是廣宗城內這十五萬兄弟的性命重要郭潛陽能做到這個地步,我足感其大恩,從此以後無論是遇到什麼事情,郭潛陽永遠是我太平道的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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