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紅脣 >第三十章 給我洗澡
    我覺得自己太卑微太平庸,甚至有一絲骯髒,在紀先生面前。

    他的強大高貴,睿智成熟,都讓我自慚形穢,我覺得靠近他都是一種褻瀆和侮辱。

    我恨不得把自己所有不光彩的過去都抹掉,抹得一乾二淨,讓我可以直面他的臉,可以凝視他的眼睛,說每一句話。

    我蹲在地上,他就一直站立陪我,我不知道時間過去多久,我腳已經麻木失去了知覺,他終於伸出手將我強制拉起來,任由我怎麼向下墜,他都不肯送掉我,他到最後使用了蠻力,活生生將我扯住,我跌撞在他懷中,他低下頭看我,“孩子是姜環的。”

    我咬着嘴脣,他眼睛裏有漩渦,很巨大凶猛的漩渦,旋渦裏有刀子、槍劍、銀針,烈火,把我無法遮掩的過去攪得天崩地裂血雨腥風。

    我說是,他嗯了一聲,輕輕拍了拍我後背,“好了,都過去了,以後不會再有人提起。”

    那晚我和姜環不歡而散後,他就再沒出現過,我也沒去過賭場,我們並沒有可以見面的渠道或者理由,但我許多衣物都還在我們共同居住的那套公寓裏,我給他打過電話,問他什麼時候有時間方便把東西打包給我,他在電話裏十分冷淡,讓我自己去拿,我說我已經丟掉了鑰匙,他留下一句那我沒有辦法便直接掛斷。

    我那些衣服都不貴,沒一件牌子貨,加起來不超過幾千塊錢,最新的也穿了一年半載,我索性沒再爲這點事求他,我直接辦理了銀行卡掛失,買了一些換洗的衣服,暫時居住在紀先生的莊園。

    但我沒放下要去打工還錢的念頭,我始終留意一些報紙上的招聘信息,也到了中介公司找房源,但工作沒定下來我也很難租一個住處,總不能距離太遠,要先定下我的工作地點。

    我唯一的道路就是回卡門宴,除了幹回老本行,我找不到自己還能勝任什麼高薪職業,最開始脫離賭場我想過重頭開始,將自己身上所有污點都一點點洗白,這個圈子太亂了,想保平安最好不去涉足,但很多發生了的事怎麼是輕而易舉就能抹殺的,在世人眼中我永遠摘不掉那些標籤,何況這麼多債壓着我透不過氣,我能等到天荒地老,紀先生未必肯寬容我那麼久,他肯,我也不能真的拖。

    來錢快的無非就是風塵場所,比賭場競爭大,可也比賭場安全,我也有經驗,只是去哪個場子一時半會兒很難抉擇。金苑和卡門宴都是華南最頂級的夜總會,可金苑是商姐的地盤,她挖過我,當時我在卡門宴正風光無限,直接給回絕了,她沒說什麼難聽的,可我清楚她那麼心高氣傲的人,這樑子算是徹底結下了,何況金苑壓着馮小憐和四大名伶,我想單槍匹馬改朝換代很難,紀先生捧着馮小憐,她掉不下頭牌,我去了也只能屈居人下。

    卡門宴是我老東家,我和霍老闆關係還行,上上下下當初也都打點得不錯,到那邊不敢說重拾輝煌,最起碼做個頂級紅牌我勝券在握。

    我想和紀先生講清楚我的計劃,並規規矩矩簽署一個還款協議,以分期的形式按月償還部分,可我遲遲等不到他回來,我打過去電話都是何堂主和彪哥接通,告訴我紀先生在辦事,不是很方便,等空閒回我,可我也沒等到過電話。

    一連過去三天,直到第四天晚上,我從客廳關掉電視正準備上樓睡覺,庭院外忽然傳來汽車熄火的聲音,我頓在原地,盯着黑下去的電視屏幕,保姆從廚房探出頭看向門口,她笑着喊了聲紀先生,眼睛裏都是喜悅,我這才確認不是夢,不是幻聽,而是真實的。

    紀先生帶着何堂主從外面進來,他臉上依舊沒有表情,一邊走一邊脫掉西裝扯下領帶,隨即坐在沙發上無比疲憊的喘息着,何堂主吩咐保姆煮一壺新鮮溫熱的咖啡端上來,保姆轉身要去,我立刻攔住她,我看了一眼用手蓋住面龐的紀先生,“晚上喝咖啡對身體不好,我給您煮一鍋鮮牛乳。裏面加一片葦葉,味道不會很腥。”

    紀先生沒有說話,我就當作他默認,我轉身進入廚房,從密封的儲藏罐裏取出濃稠的鮮牛乳,倒入小鍋中加熱直到煮沸後,才放進去一些蜂蜜和砂糖,這樣口感不會特別甜,紀先生對於甜食比較排斥。

    我端着杯子到客廳,何堂主攔住我,他晃悠了一下杯子,杯口溢出幾滴奶,他用指尖蘸了抹在脣上舔了舔,等了半分鐘沒有任何不適,他才鬆開我的手,允許我送過去。

    我蹲在紀先生面前,“您可以試試,如果覺得不好喝,我再換另外的做法。”

    紀先生睜開眼睛,他瞳孔內有不少血絲,應該是睡眠很差,下面眼窩有些塌陷,他單手接過杯子,放在鼻下嗅了嗅味道,可能覺得還不錯,小口抿了一點,細細的咂着滋味,他全部嚥下去後,微蹙的眉宇終於全部撫平,他張開脣大口喝掉半杯,何堂主和保姆都非常驚訝,因爲紀先生平時絕不喝純牛乳,他受不了那個口感,但晚上喝一杯比加工後的牛奶更加有利身體,我做不了其他事,這點舉手之勞總可以鑽研,我嘗試了很多祛除腥味的方式,唯獨葦葉最有效果。

    紀先生喝完臉上的疲憊舒緩了許多,他眼含笑意看着我,“你對廚房裏的事也很聰明。”

    我說,“基本飯菜可以做,但味道不好,我不太喜歡鑽研,之前是填飽肚子,現在是願意爲紀先生去學,我覺得紀先生品嚐的那一刻,我心裏很滿足。”

    他挑了挑眉梢,“哦真心話嗎。”

    我點頭。

    他笑得更加愉悅,“我也有一個好消息講給你聽。”

    他朝何堂主示意,然後繼續低頭去喝牛乳,何堂主對我說,“馬太太那邊,今天有警方去進行調查,目前被關押在市局,如果不出意外,她大約是出不來了。”

    “而且這個意外我不會讓它出現。”紀先生笑着咂了口牛乳,他薄脣上蒙了一層奶漬,看上去十分誘惑,“馬太太孃家和馬樟萊都在打點一切門路撈她,我用三天時間先於他們打過招呼,憑藉我在華南的人脈,已經將路封死,我不能保證她一定殺人償命,畢竟法律也存在一些可趁之機的漏洞,但最起碼,我會讓她付出一定代價,到此爲止,你的三個要求我都滿足了。”

    我無法形容這一刻我心裏的澎湃和激動,我沒想到紀先生這麼迅速,更沒想到他爲了履行對我的承諾,如此鋌而走險得罪了這麼多人,他已經做到了最爲重要的兩點,救席情性命,爲我贖身,淳淳的死,我想過放棄,因爲太難了,他一個底層掙扎的鴨子,貧民百姓都瞧不起,何況對他下手的是巨賈官宦,死了也是白死,金老闆連賭場監控都毀屍滅跡了,警方原本就懶得管,更是死無對證,如果不是紀先生一諾千金追究到底,換任何人都會向這份艱難妥協。

    而對於我,通過這件事我徹底明白貧窮貴賤到底有多麼懸殊,我一輩子都辦不到的事,他只用短短不到十天就辦得如此果斷漂亮,這是社會現實屈服在權勢鐵蹄下最好的證明。

    我對紀先生深深鞠了一躬,我說了很多聲謝謝,直到最後我喉嚨哽咽住,再也發不出一個字,我捂着臉轉身衝進一扇門裏,在漆黑的房間內嚎啕大哭,我沒有崩潰,我是喜極而泣,我希望這樣的淚水可以像洪水般淹沒我,那這世上就不會存在不公與黑暗。

    我此時特別想去淳淳的墓碑前,我更想立刻告訴席情,我做到了,雖然我要用漫長的時光去償還紀先生的恩情,但最起碼我報了這份仇,用貧賤和卑微給予了高貴最有力的沉痛一擊。

    我不知道自己在房間裏哭了多久,好像這三年混跡風塵的委屈和壓抑都爆發了,我腫着眼睛推門出來時,客廳空無一人,只還亮着一盞微弱的檯燈。

    我往二樓走,書房門緊閉,上面封了鎖,主臥門打開,牀上放着一件浴袍,我站在門口敲了敲門,從最裏面的門裏傳出紀先生的聲音,他悶悶的說請進。

    我之前從沒進過他房間,所以不太瞭解內部構造,加上我心情太雀躍,有些興奮得忘乎所以,我根本沒去思考什麼,直接就推開了那扇門,我張口喊紀先生,最後那個生字還沒發出,我就被眼前的一幕震懾住,整個人呆在原地。

    這竟然是一間浴室。

    這個莊園裏到底有多少浴室

    紀先生身體一絲不掛背對着門口,他頭髮溼漉漉的,被白光照耀得又黑又亮,他踩在滿是水的浴缸裏,正將手上剛脫下的黑色內褲往頭頂架子上放,他修長雙腿和手臂都伸展開,周身繚繞着白茫茫的霧氣。

    分明是模糊一片,但不知怎麼了,他身體每一寸肌膚我都看得很清楚,狂野的,性感的,張揚的,就那麼毫不遮掩的暴露在我眼前,我想一定是溫度太高,纔會熱得人口乾舌燥心癢難耐。

    除了姜環,其實我還見過很多男人醜陋的身體,只是沒有這麼徹底,他們在包房喝多了酒,都會摟着公主小姐出盡醜態,高興瞭解開皮帶拿着麥克想跳就跳,那場面太滑稽也太噁心,可紀先生的完全不同,他只是一個輪廓分明的背影,就足夠令人難以自持。

    他緩慢坐下,將身體浸泡在水中,他頭部擱置在浴缸邊緣,聲音慵懶有些說,“過來給我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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