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紅脣 >第五十五章 粉色脣印
    街上空空蕩蕩,細雨夾着寒意,拂過我裸露的手臂和腳踝,我忘記了穿外套,也忘記了拿包,我打不了車,打不了電話,只能一步步淌着走回去。

    我才知道華南的路這麼長,夜晚這麼涼,沒有星星的夜空是一層濃霧,每一塊磚石都塗滿了滄桑和歷史,細碎的紋路,巨大的裂痕,這是一片經常會洪水地震的省份,我不知道它奪去了多少人性命,又讓多少人迷失在這裏。

    霍硯塵說得對,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你可以和命抗爭,但你不能完全不信它,就像出生就要喫奶,出門就要穿衣,這是一條軌跡,但我沒想過,我輸給了一次次挫敗的時間。

    如果我今天沒來,我和紀先生錯開,我不會這麼快知道他與白茉莉的事,我不會覺得心酸,我更不會失魂落魄。

    是我不該把自己定位太高,這世上多少人都沉淪在一夜縱情中,誰又能爲此得到什麼。

    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在半途遇到一個拉活的夜行司機,他讓我上車,我說身上沒有錢,他說到地方再給吧。

    黑夜讓我恐懼,我也不想走了,我拉開車門上去,緊靠着一側,將頭抵在車窗上,看着外面忽然間飛快倒退的夜色,司機說,“今天你幸運啊,我一晚上沒開張,不然我還真不拉你,不帶錢怎麼打車啊。”

    我沒理他,我鼻子酸得難受,我忍了又忍眼淚還是在眼眶中滾了幾下滴落下來,我不想讓司機看到,我用手埋住自己的臉,我聽到他問我去哪裏,我想也不想說,“師傅,您隨便開,去哪裏都行。”

    司機被我的話嚇了一跳,他立刻踩了剎車,“姑娘,我可不是壞人啊,我這不是黑車,那犯法的事我不做。”

    我現在只想安靜,安靜的哭一會兒,我閉着眼睛擺了下手,將莊園的地址報給他,他顯然有些不相信,“你住在那片啊富人區。”

    我點點頭,司機又遲疑了片刻,怎麼都想不通身無分文的我竟然會住在全華南最有錢商宦居住的小區,他這一次開得有點慢,似乎在專心認路,記住怎麼回,我坐在後面不知道哭了多久,車終於駛入小區,保安攔截登記排號,司機拉開車窗給他指了指我,我將哭腫的眼睛睜開,露出自己滿面淚痕的臉,保安認識我,他笑得諂媚喊了聲馮小姐,又退後一步打量了一下車,“您沒有陪同紀先生嗎。他也還沒回來。”

    保安見我不願意說話,他有些悻悻,按下開關揚起通行杆,司機把車開進去,停在二棟門外,我對他說稍等,我讓保姆出來付車費。

    我推開車門下去,庭院的鐵門沒鎖,大概是給我留門,院子裏點着燈,光不足,但可以照亮黑暗,我進客廳看見保姆正坐在沙發上打瞌睡,她聽到開門聲立刻看過來,在發現是我她長長鬆了口氣,“馮小姐怎麼不接我電話呢,我還想您要是再不回來就報警了。您萬一出了什麼事,先生那裏我交待不了。”

    紀先生哪裏還顧得上我,白茉莉溫柔可人,又那樣主動,他沉浸在溫柔鄉忘了全世界還不夠,何況是我渺小的我。

    我苦笑指了指門外,“麻煩你出去付下車費,我包落下了沒有帶。”

    保姆答應了一聲,她從檯燈底下的匣子裏掏出一張一百元的鈔票,她拿着走出去,我沒再管之後的事,十分疲憊上二樓臥房鎖了門。

    這一夜我接連不斷的做噩夢,每一個都很恐怖,我被紀先生手上黑漆漆的槍洞對着,白茉莉站在他身邊笑,讓他開槍,我嚇得清醒過來,天還是黑着,我身上滿是冷汗,我昏昏沉沉又睡過去,我和白茉莉在化妝間狹路相逢,她掃落了我桌上的東西,大罵我不要臉搶男人,白給睡了還不知廉恥賴在莊園不走,紀先生早就厭煩透了我,沒想到我還不識趣。

    所有姐妹兒都三三兩兩圍在四周,她們竊竊私語,每個人眼中都是對我的鄙夷,就連梁媚都在冷笑,她也不幫我。

    我渾身冷汗涔涔從夢中醒來,我盯着天花板,覺得自己好像從地獄走了一遭,嚐盡了人情冷暖世態炎涼,撕下了那麼多張虛僞的面孔。

    我偏頭看向窗外,東方天邊泛起了魚肚白,有一絲淺色的光輝在緩慢升起和擴大,我從牀上起來,捂着臉又冷靜了一會兒,我只睡了三個小時,可還不如不睡,這三個小時把我折磨得對這個世界都失去了信任,我眼前還浮現着梁媚冷漠的臉,我似乎還夢到了席情,她也沒理我,我被丟棄在陌生的街頭,看着曾經身邊最好的姐妹兒都離我而去,我卻不知道爲什麼。

    我走到門口忽然聽到客廳傳來不屬於一個人的動靜,在寂靜的清晨顯得非常嘈雜,我怔了一下,忽然想到什麼,立刻從二樓下來,我果然沒有猜錯,一夜未歸的紀先生回來了,他身上穿着還是昨晚的衣服,只是有些皺,頭髮打理得光滑整潔。

    我摸着扶梯看保姆蹲在玄關擺弄一雙男士拖鞋,紀先生將公文包遞給一名隨行的保鏢,他自己解開領帶順手掛在門架上,保姆把爲他換好鞋,紀先生踩着朝沙發走,他仍舊沒有看到我,他詢問保姆馮小姐昨晚睡得好嗎,保姆一邊爲他斟茶一邊說,“馮小姐凌晨三點多才回來,回來時候眼圈紅紅的,可能哭過了。”

    紀先生臉色瞬間凝重了幾分,“爲什麼回來這麼晚。”

    “馮小姐昨天穿了黃色旗袍出去,就是您爲她在旗袍齋買的那款黃梅。”

    紀先生抿脣不語,保姆又進廚房切果盤,在這個過程中紀先生始終一動不動坐在沙發上不知思考什麼,我覺得他似乎靜止了,在窗外滿溢的陽光與秋風中。

    保姆把果盤端出來放在茶几上,轉身要離開,紀先生喊住她,“馮小姐現在睡着嗎。”

    保姆說不清楚,一直沒下來,紀先生正準備起身,大概是想要到樓上看我,我故意用力踩了下樓梯,發出砰地一聲響,我站在高處看着他,“我在,紀先生找我。”

    我還是穿着昨晚那身黃底梅花旗袍,我回來沒脫,趴在牀上一直到天亮,翻來覆去壓住了。剛上身時很精緻,現在亂七八糟歪歪扭扭,我簡單抻了抻,紀先生看到我狼狽的模樣,眉眼間有一絲不悅,保姆很識趣趁我們沉默對望的時候躲開了,我扶着扶梯下樓,走到紀先生面前,女人都是敏感的,有時候我真恨透了這份敏感,我一眼看到他脖頸隱藏在襯衣領口的一枚粉色脣印,我臉上勉強維持的笑容幾乎就要掛不住,我僵了僵,極力隱忍恢復過來,我裝作什麼都沒有看到,“紀先生用過早餐嗎。需不需要我到廚房熬一鍋粥”

    他揉了揉眉心,看上去無比疲憊,“不用,我喫過了。”

    和誰喫的。和白茉莉嗎,在哪裏喫的,205包房還是她被所有客人夢寐以求的香閨。我覺得我忽然間像一個特別喜歡猜忌令人厭惡的怨婦,妄想去了解和我沒有任何名分關係的男人的一切和行蹤,我討厭這樣不可理喻的自己,我在心裏唾罵,馮錦,不就是睡了一夜嗎,何必把自己束縛住,矯情在乎什麼。

    紀先生一邊捏着眉心一邊問我昨晚去了哪裏。

    我沒有對他做任何隱瞞,“卡門宴。我回那裏上班了,欠您那麼多錢,不能一直裝聾作啞拖下去。”

    我說完裝作漫不經心,俯身在水晶果盤內挑揀水果喫,“我還看到了您和白茉莉,怎麼,您是幫馮小憐去打探敵情,想知彼知己把這個勁敵拿下”

    我笑得十分明媚,好像一切索然無知,然而紀先生被手掌覆蓋的眼睛卻在這一刻緩慢睜開,那抹投射在掌心微微顫抖的睫毛剪影出賣了他想要隱瞞的情緒。他預料到我很有可能去了卡門宴纔會這麼晚來,但他沒想到我會撞見他和白茉莉。

    發生過關係的異性,在之後的相處中即使沒有任何名分進展,除了那種約炮場上的老手能夠滿不在乎,更多還是會覺得當面談論其他異性非常尷尬彆扭。

    我非常體貼將這個詭異氣氛打破,我拿起一顆青葡萄遞到他脣邊,“紀先生嚐嚐酸不酸。”

    他其實不太喜歡喫這樣的食物,我清楚這點,我只是爲了試探一下,一般男人在沒有做任何事情況下,喂他不愛喫的東西他會立刻拒絕,就像往常那樣,但他做了什麼,在被對方察覺到都會心慌意亂,這個時候你給他什麼,他都會喫掉,因爲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在茫然,他沒有多餘的理智關注你在對他做什麼。

    紀先生最終張開嘴含住那顆葡萄,我有些失望閉了閉眼睛,他還未曾來得及吞嚥下去,眼睛忽然看到我右手掌心的刮痕,上面一道深深的血紋,他立刻拿起菸缸將葡萄吐在裏面,他抓過我手沉聲問怎麼受了傷,我莞爾笑着說,“扔了一樣東西,被割傷的。”

    我一邊說一邊把手不動聲色從他掌心抽出來,他下意識看向我胸口缺失的紅寶石別針,我沒想到他這樣聰慧,立刻就能想到這個,他看到別針不在了沒有過多反應,他一臉平靜問我,“扔了高興嗎。”

    我說,“挺高興的。”

    他聽我這樣說才笑出來,“你高興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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