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紅脣 >第八十六章 因爲不值得
    “我知道。”我聲音沙啞,飽含着洶涌的淚意,我用手蓋住自己的臉,喉嚨將要窒息,我無法叫喊出來,只能斷斷續續的說,“我知道我在問什麼。我想知道我愛得要瘋要抓狂的男人是不是也愛我,一點點,哪怕就一點點,還是自始至終都是一場爲了利用做的戲。”

    我低低悶哭出來,從淺淺的啜泣,到崩潰的嚎哭,這是我第三次在他面前不顧尊嚴失掉底線,像迷了路找不到家的孩子,我很想扯住他領口問他,那天在碼頭,我和你面朝大海,你告訴我你想要不管多麼晚歸,都有一盞燈爲你留,都有一個人在等候,我說我願意,我願意做那個人,爲什麼你分明到了門口,卻不肯往裏走。

    外面忽然颳起一陣強風,將大開的窗子吹得幾乎要坍塌,窗紗飛揚拂起和框柩平行,猶如暗夜的魔鬼在張牙舞爪。

    灌入客廳的風將燈罩吹得搖搖晃晃,燈光開始閃爍,時明時暗,牆壁上倒映出我和他欣長的影子,他側臉那般平靜,可眼底暗流涌動,掀起狂風巨浪,他似乎不能相信我那句話,我真的會說出那句話,我真的說了出來。

    我脖子上終於少了那股要將我凌遲的力道,紀容恪鬆開了手,他眉團緊皺,“爲什麼背叛我。”

    他說完頓了頓,“可以是任何人,爲什麼是你。馮錦,你要將自己在我心裏這份特別打破嗎。”

    “我恨你利用我,我恨你將我矇在鼓裏,讓我沉浸在你對我的好裏,像一個傻子,眼巴巴的勾勒以後。”

    被逼迫到絕境到末路,再懦弱的人也會蓄滿勇氣,長出棱角,我承認我不該動了凡念,它會將我千刀萬剮,讓我血肉橫飛,可如果連感情都能控制,就像他那樣,不管演的多麼精湛絕倫,都可以迅速抽身,分得出戲和現實,這會是一個多麼冷漠多麼殘忍的人。

    紀容恪聽到我的回答,他有些茫然,他一字一頓問,“難道你不知道我們之間開始於利用嗎”

    我紅着眼睛大聲朝他喊,“利用,在你心裏你可以利用全天下的人,就不允許全天下這龐大的羣體裏有那麼一兩個傻逼會爲此當真嗎我什麼都可以接受,都可以不在乎,可你爲什麼還要欺騙我全是假的,這世上最無情的真話和最動人的假話,你選什麼你告訴我你選什麼”

    他在我的瘋狂質問和強勢逼迫下,忽然開始沉默下來,他看着歇斯底里的我,我拼命要剋制要隱忍,可喉嚨內好像被一把利刃割傷,不斷有灼熱的鮮血滲出來,我張開嘴想要發泄,就會爆發出淒厲的哭喊,我任由我最狼狽的面孔在他面前毫無遮掩。

    我用力拍打着胸口,盯着他漠然無視的眼神,“我是傻子嗎,這是我的利器嗎當你對我好的時候,當你看着我感動,看着我恨不得爲你生爲你死,爲我犯下的那次錯誤悔恨慚愧懊惱,你是不是在心裏大笑,怎麼會有這麼愚蠢的女人,竟然忘想和你談情說愛,我配嗎你沒有心,他們都說你沒有心,我恨他們詆譭你,我爲了他們一個字的侮辱都要錙銖必較,我見不得任何人污衊抹黑我心中無所不能溫暖美好的紀容恪,可你真的那樣美好嗎我想過再這樣鬥下去,你不會一直贏,多少人虎視眈眈要扳倒你,我沒有九叔那樣的爸爸,我只能在某一天你鬥不動了,你殘了,你落魄了,還站在你身邊。我配不上你,可我總能以任何身份照顧你,哪怕是保姆。但紀容恪,你爲什麼對我這麼狠,你既然對我沒有感情爲什麼每天這麼累演戲給我看”

    我衝過去用拳頭死命砸他的肩膀和胸口,我根本不顧及到底砸了哪裏,所有壓在心上的情緒都在這一刻爆發出來,我知道我和他再也回不到過去,連看他一眼都覺得春天花開,當一個人在你眼裏不再完美無缺,當他的缺點就是缺點,他的無情就是無情,也就再不可能被救贖。

    他沒有躲避我的廝打,只等到我發泄得失去力氣,他才握住我手,他用力抱住我,讓我在他懷裏緩慢平復下來,他抵在我頭頂的下巴一動一動,我聽到他說,“你不該愛我。”

    我絕望得閉上眼睛,我用力要推開他,可他把我抱得太緊,在這樣的撕扯中,我連最後呼吸的力氣都沒有了,我兩條手臂垂下,眼神空洞呆滯,盯着他身後那扇窗,外面的風不肯停,樹葉在拼命搖晃,我不知道明早醒來,又該有多少花凋零。

    我問爲什麼。

    他說,“因爲不值得。”

    不值得。

    從來都是敢不敢,願不願,誰在愛情裏還有值不值。

    那是我最灰暗的一個晚上。

    我似乎告別了整段人生。

    我嘗不到喜怒哀樂悲歡離合,活着只是在熬日子。

    我生命中失去了紀容恪,從此暗無天日。

    光亮在哪裏呢,在紅塵裏,還是在風雪裏。

    我關在房間用被子纏繞住自己,哭得不能自已,我哭了很久,我抹掉眼淚告訴自己,這是我馮錦最後一次爲一個男人哭。

    我將客房裏所有東西都塞進行李箱,我從樓梯上拖拉下來,保姆拉住我大衣袂角問我這麼晚去哪裏,她眼睛紅了,我從她眼淚裏辨認出不捨和擔憂,我擁抱住她,將目光移向背對我站在露臺上的紀容恪,他在吸菸,淡藍色煙霧從他頭頂繚繞蔓延四溢,他腳下一地菸頭,我在樓上這段時間,他抽了很多根。

    保姆掉下眼淚,我沒有和她多說什麼,我拉着行李箱走到玄關拉開門,初冬的夜風冷得像鋒銳的刀子,一下下割在我臉上,將我剮得體無完膚。

    冷嗎很冷,可這份冷在我早已經凍住的心面前不值一提。

    我看着虛無漆黑的空氣,“三百萬給我一年時間,最多一年,我會親自還你。”

    紀容恪沒有迴應,他還在大口大口吸菸,我聽到他嗆了一口,他壓住咳嗽,沒有發出聲音,我心裏揪了揪,最終他不曾轉身,我也不曾回頭。

    這大概是我在華南經歷的最天寒地凍的一個夜晚。

    我身上大衣好像沒穿,根本抵禦不了那寒冽入骨的北風,身後的莊園越來越遠,眼前是空曠寂寥的長街,偶爾一兩輛車路過,從我身邊疾馳而去,帶去路旁堆積的枯萎的黃葉,華南的樹壽命很長,一年四季都是翠綠,可也有畏寒的,我凝視着在低空盤旋飛舞的樹葉,呆呆看了半響,空蕩無人的街頭,我又無家可歸了。

    我才習慣了在紀容恪身邊的溫暖,卻又要步入一人漂泊的歲月,如果我裝傻,我現在還有個家,他會時不時對我好到令我想痛哭,可我錯在動了心,於是我驕傲的愛情終於在我的執念下揉不得半點沙子。

    我忍不住回頭看,我心裏說這是最後一眼,真的是最後一眼了,我把行李箱放倒踩在上面,掂起腳搓着手呵氣像個傻子一樣,我看到莊園一樓漆黑一片,庭院的燈籠還有一絲火苗,照不過半寸。客廳黑漆漆的,根本分不清哪裏是窗哪裏是牆,二樓主臥也黑着燈,我住過的客房卻亮了一絲橘黃色的光。

    我捂住心口,眼前大霧瀰漫,那扇微亮的窗子閃過一道人影,他舉着酒杯,面朝遠處的燈火闌珊,可惜他看不到我沒有走遠,因爲我站在更漆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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