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紅脣 >第九十五章 馮錦紀容恪
    我挽着霍硯塵手臂迎上去,紀容恪並沒有留意到這邊,而是插不上話的麗娜不經意間看到了我,她怔了一下,我朝她點頭微笑示意,她臉色並不十分好,但仍舊保持基本禮儀回給了我一個笑容。

    我清楚她不快在哪裏,按照這樣的宴會儀式和規則,女主角勢必要穿的華麗出衆,可她卻選擇了莊重無比過分嚴肅的黑色,即便她膚白勝雪美豔絕倫,也無法在人羣中被一眼發現,相反我的紅色十分亮眼奪目,又是霍硯塵挑選的,價格不菲款式精緻,在白光照耀下,顯得光彩熠熠。

    霍硯塵把脣壓在我耳廓,他語氣內帶一絲得意說,“麗娜不喜歡別人在她面前穿紅。尤其是把紅色穿得非常漂亮的女人。”

    我問他爲什麼,怎麼會有女人有這麼奇怪的嗜好。

    他隨手從路過服務生舉着的托盤內取了兩杯酒,一杯遞給我一杯自己端住,他喝了一口說,“每個人都有怪癖,我也不清楚爲什麼。”

    我覺得自己好像上了賊船,“那你給我這套紅色禮服,你是想讓她撕我嗎”

    霍硯塵扯了扯我胸前一片紅紗,“這樣場合她再不懂事也不會怎樣,難道你的風頭蓋過當晚本應該是最有風頭的人,不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嗎。”

    他說完笑出來,他這一次笑得十分開心,露出了幾顆牙齒,他難得這樣大笑,他從來都笑得格外深沉和含蓄,就是讓人看上去,還不如他不笑,反而更毛骨悚然了,他忽然笑成孩子般純淨安寧的模樣,我所有怒氣反而發不出來了。

    就算他故意坑我的,但至少他真的用了心,這件禮服有多麼精緻好看,根本不能用語言去形容了,辭藻太蒼白。

    我和霍硯塵等到那邊賓客差不多都打過招呼相繼離開後,我才挽着他走過去,紀容恪說得口乾,正在喝葡萄酒,他隱匿於杯內的下半張臉看不清,他注視着我的眼睛裏閃過一絲爍爍有神的光,在靠近他的過程中,我看到他瞳孔內映射出一身紅衣的我,越來越清晰,到最後近在咫尺,觸手可及。

    他緩慢從杯口內擡起頭,嚥下含在嘴裏的酒,伸出舌尖用力舔了舔嘴脣,在此期間他目光始終不曾從我身上移開。

    “容哥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天比往常看上去要溫和得多,還是不要板着臉了,有老婆的人,常笑笑老婆纔不會跟別人跑。”

    麗娜笑着呸了霍硯塵一口,咒罵他不會說話,紀容恪終於不再看我,他伸手攬住麗娜的腰,“來晚了怎麼罰,還有臉黑我。”

    霍硯塵也不推辭,他主動拿起酒連飲三杯,他把杯口朝下空了空,一滴不剩,“這樣行嗎。”

    麗娜掃了我一眼,她笑着說,“就哥哥自己罰嗎”

    霍硯塵手搭在我肩頭,“不然呢,女人何苦爲難女人。”

    他們大笑出來,我對緊挨在一起的他們說,“恭喜麗娜小姐,覓得良婿。更要恭喜紀先生,曾經那麼難以啓齒的願望,終於達成了。”

    紀容恪摟着麗娜笑而不語,可我沒有錯過他眼底忽然間掀起的駭浪,麗娜問他難以啓齒的願望是什麼,我主動說,“紀先生擁有這麼高貴的身份,和讓人無法企及的權勢,卻始終沒有一個家,命運讓麗娜小姐走進紀先生生活,一定是天賜良緣。”

    麗娜聽到我這樣說,她沒再追究到底是什麼願望我知道她卻一無所知,她甜笑出來,“多謝。”

    我們共同飲下一杯酒,那味道辣入喉嚨,灼燙得我好像要爆裂了,我閉上眼睛十分艱難的嚥下去,微微張開嘴呼吸冷空氣來壓住苦辣。霍硯塵和麗娜關係很好,在紀容恪離開九龍會之後的兩三年,霍硯塵還沒有走,麗娜就是那段時間正式被九叔接回國內,加上那一層義子的關係,麗娜對霍硯塵相較而言特別親睞,她笑着過去和他講話,帶着撒嬌的語氣,我看着他們,似乎沒有馬上說完的打算,趁着這個功夫,我悄無聲息走到紀容恪旁邊,用酒杯擋住自己的脣,小聲對他說,“以後終於有一盞燈等你了。”

    紀容恪垂眸盯着杯子裏的紅酒,他聽我說完這句話後很久沒有反應,我甚至以爲他沒聽見,直到那邊嘈雜喧譁聲忽然乍起,麗娜從霍硯塵身邊跑開,走向在保鏢簇擁下的九叔,她一邊喊爸爸一邊挽住九叔手臂,然後轉身朝紀容恪招手,霍硯塵先一步走過去,他對九叔鞠了躬,喊了聲義父,九叔和他說話時,紀容恪將酒杯隨手放在高臺上,他偏頭看我,仍舊沒有要走的意思,反倒是我在他的冷靜下十分笨拙而急促起來,我很擔心被九叔和麗娜察覺到不對勁,我對他說你怎麼還不走,他問我上一句說的是什麼,我腦子糊塗了,“哪個上一句。”

    “麗娜走後你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我這纔想起來,我重複了一遍,他忽然滿臉複雜,伸手在我脣角氳開的口紅上抹了抹,“可惜這個人不能是你。”

    他轉身離開,身上濃烈的煙味忽然間鋪天蓋地席捲了我。

    可惜這個人不能是我。

    我覺得眼前拂過一陣風,是那晚靜悄悄的港口,令人沉醉的星空。

    是那晚我的心疼,是我突然下定的決心。

    我終究辜負了自己的勇敢。

    我身體不穩搖晃了兩下,霍硯塵從旁邊扶住我,他問我怎麼了,我搖頭說沒事,有點頭昏。

    他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紀容恪遠去的背影,他此時正站在麗娜旁邊,九叔對他們交待着什麼,滿臉慈祥,看不出一絲煞氣。

    這樣看,他們也像是一對璧人,珠聯璧合,郎才女貌。

    而我呢,我終究是沒有資格在那扇等他的窗子裏點燈的人。

    霍硯塵摟住我肩膀,他對我說,“到那邊休息一下,稍後重要環節我會去找你。”

    我也確實呆不下去了,我腦子一片空白,我面對不了這片喜氣洋洋的歡聲笑語,他們讓我更覺得寂寞和蒼涼,我接受了霍硯塵的勸告,避到他指給我的沙發上坐下,眼前到處都是燈光,每盞燈都開到了最足的亮度,衣香鬢影人頭攢動,我不知道他們每個人都在笑什麼,是真的笑,還是在強顏歡笑,每張面孔都掛着最快樂的表情,可別人的喜事和他們有什麼關係。

    我想笑,我比任何人在這一刻都渴望笑出來,可我卻最難以做到。

    我低着頭,看着地面投射出自己的影子,起初我還聽得到那些喧譁和嘈雜,到後來聲音越來越小,最後變得鴉雀無聲,我失了魂,一切光與影,聲與人,都戛然而止,只有我自己空靈的世界,在這個時空內數着屬於我的寂寞。

    漸漸的地上我的影子忽然被另外一片覆蓋重疊,形成了一塊巨大的沒有邊際棱角的陰暗,我呆呆的直視着,我不動,他也不動,像是僵住了,都在這一刻靜默。

    我不敢擡起頭,直到那人等不及在我頭頂喊了一聲馮小姐,我從熟悉的聲音中回過神來,與此同時也鬆了口氣,我擡起頭,何堂主有些不確定問我還好嗎,我笑着說我很好,他沒有戳穿我連自己都信服不了的回答,他朝我微微頷首,“抱歉,馮小姐,我沒有告訴您這件事。紀先生都沒有主動講,我不好先他戳破。”

    我說,“這不怪你,原本我也沒什麼資格要求提前瞭解。”

    何堂主回頭看了一眼舞臺上講話的九叔,以及站在旁邊的紀容恪和麗娜,靠近舞臺底下的場地站滿了賓客,烏壓壓黑漆漆的,像一片片狂風暴雨前的積雲。

    對比我這邊只剩下清清靜靜空空蕩蕩,我覺得這樣很好,給了我喘息的餘地,人太多了,我會覺得悶氣。

    何堂主手上拿着一副卷軸,大概半米長,很細,卷軸中央被繫了一根紅絲帶,頭端是黑色的玉石,尾端吊着一塊漢白玉的墜兒,他把這副卷軸交給我,我接過來還很茫然,我問他這是什麼,他說,“這是紀先生送給馮小姐的禮物。”

    我有些莫名其妙,“爲什麼要送我禮物,今天不是他確定婚期的好日子嗎,要送也該是我送他。”

    何堂主說,“這我不清楚,紀先生讓我拿給您,我只是按照吩咐辦事。他說不值錢,丟在街上都沒有人撿,所以只能送給您。”

    這叫什麼話,拿我當垃圾站了,我本意要還回去,讓他該給誰給誰,可何堂主摸透了我的性子,知道我會做什麼,他話還沒有說完整,就轉身走了,我又不好大聲叫他,就我自己坐在這邊,發出聲音別人一眼就可以發現我,我不想做焦點,更不想九叔和麗娜覺得我故意搶戲。

    我重新坐好,手上捧着那副卷軸,這紙很眼熟,我好像見過,我下意識將絲帶解掉,握住兩邊捲尺,一點點伸展拉開,熟悉的字,熟悉的墨香,歪歪扭扭映入眼簾,馬字底下少了一個點,明顯是後來補上去的,補上的那一筆真好看,也僅僅是一個點,卻氣勢磅礴到勝過多少個字。

    那是我寫的書法字,我一眼認出來,奇醜無比落在宣紙上,要多難看有多難看,都毀了那麼好的紙。

    大約世上再沒有人比我寫的更糟了。

    我抹着眼睛,可抹完了卻更模糊,紙上越來越多滴落的水漬氤氳掉那黑色的墨跡,我笑出聲音,我終於知道他添了什麼字。

    他添了他的名字。

    那樣天之驕子的三個字,在馮錦後面一筆一劃規規矩矩落下。

    紀容恪。

    馮錦紀容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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