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紅脣 >第二百一十一章 沒有她我活不了
    夜風狠狠颳着,窗紗被掀起一個巨大的弧度,完全被刮開的木窗劇烈敲擊着半扇石壁,發出砰砰沙沙的聲響,像是深夜墳地爬出來吸人骨血喫人精魄的女鬼。

    地上到處都是狼藉,碎裂的琉璃瓦堆砌在每個人腳下,水晶燈芯還閃爍着最後一絲白光,苟延殘喘的繼續着自己油盡燈枯的生命,賀潤臉深深埋在膝蓋裏,她一邊啜泣顫抖着,一邊聆聽客廳內的聲音,終於,紀容恪漸漸平靜了,止息了。

    他站在茶几外緣,握成拳頭的手背鮮血淋漓,他被一片碎裂的玻璃割傷,好長一條血口子,疤痕蜿蜒猙獰一直從指間的骨節延伸到手腕,他似乎感覺不到疼痛,對這樣驚心動魄的血污置若罔聞,他筆直的身姿和脊背忽然有了一絲頹敗的彎曲,他不斷喘息起伏的胸口,與他臉上滾落下來的水滴交纏在一起,誰也分不清那到底是汗還是淚。

    賀潤就恰好在這時擡起頭看看到了他。

    她看到了最狼狽的他,也看到了最可悲的他。

    她眼中的紀容恪,彷彿一夕之間蒼老了很多歲。

    他沒有了意氣風發的張狂,沒有了藐視一切的氣場,沒有了亦正亦邪的鋒芒,脣角連那一絲淡淡的戲笑都消失摧殘得無影無蹤。

    他佝僂着背,絕望而崩潰,沉默得讓人心裏發慌,讓人眼睛發潮。

    如果馮錦真的被判了重刑,她再也無法站在他面前,對他微笑對他啐罵撲入他懷中,賀潤不敢想,那時的紀容恪會不會蒼老得像一個失去一切生命力的老頭。

    傭人見他終於平靜下來,她們互相拉扯着試探站起來,悄無聲息靠過去,他仍舊動也不動,像一座凝固的雕塑,他隱約顫抖的肩膀,隱約急促的呼吸,讓賀潤也同時呆住。

    傭人將被困在沙發後的賀潤扶起來,爲她整理歪扭掛在身上的衣服,她身體是癱軟的,她靠在傭人身上,目光不曾離開面前的男人半步,她看到了紀容恪眼睛裏一閃而過的溼潤,看到了他緊握的滴血的拳頭,看到了他恨不得拉上全世界爲馮錦陪牢的狠毒,更看到了他對這一路走來卻無法保護她的無奈。

    他大約是真的愛她吧,這份愛有那麼多隱忍,那麼多想而不敢,愛而不得,世人也許會評判她的癡傻,他的懦弱,可世人終究不是他和她,怎麼知道他的身不由己,她的甘之如飴。

    賀潤從沒有得到過這樣偉大的愛情,她甚至都沒有看到過,她在想自己已經很傻了,爲什麼還會有更傻的人呢,可馮錦分明是聰明的,她爲什麼就在紀容恪的身上,這樣一傻到底,執迷不悟。

    她看在眼裏,恨在心裏,誰又知道她作爲妻子的苦楚,她也可以做,馮錦爲紀容恪做的那些,她也可以。

    她捏了捏拳頭,她看着眼前已經幾乎瘋掉的男人,她又動搖了,她真的可以結束自己餘生的自由快樂,賭注在保護她摯愛男人身上嗎,她真的做得到嗎,她不會後悔嗎,她會坦然走入警局的大門,孤注一擲用自己永遠的黑暗換來他一世的光明嗎。

    她是自私的,膽小的,怯弱的,她願意幫助他傾覆自己的家族,可她不能爲了他成爲一個女囚。

    她怕,她知道那裏的日子不好過,會捱打,會受辱,會疲累,會活得不如一隻寵物狗。

    她做了賀家二十四年掌上明珠,她受不了那份苦,心裏的苦難已經摧垮了她,她真的經不起半點灰暗了。

    她羨慕馮錦與紀容恪經歷的風雨,也羨慕他們這樣沉默而又瘋狂的愛情,她嫉妒馮錦深陷危機,他不顧一切持槍拼命她嫉妒他爲難僵持,她化爲魔頭爲他殺人的狠厲她嫉妒馮錦從未光明正大得到他的人,卻把那顆心生生挖走的瀟灑,她更嫉妒他腹背受敵不敢說愛她卻守身如玉的真摯。

    她到底在這場三角戀中扮演了什麼,她比賀渠還要可悲,至少他還有事業有野心有,而她呢,她除了紀容恪給予的婚姻,再沒有什麼了。

    可她這個有名無實的妻子,最終還是一無所有。

    她曾恬不知恥瘋了一樣抱住他,她曾灌了自己一瓶紅酒,藉着酒勁裝瘋賣傻趴在他身上,溫柔讓他要了自己,她說她想做他真正的妻子,獨一無二的妻子。

    她不想回憶那些努力過的夜晚,也不想回憶那一次次失敗崩潰的沉默。

    他不推開她,他任由她趴在自己身上,只用手臂輕輕環住她,他說很晚了,睡吧。

    他拍打着她脊背,溫柔得讓人產生幻覺。

    就算沒有愛,也總有一絲絲喜歡吧。

    她不甘放棄吻他的脖子,吻他的耳朵,吻他的薄脣,可無論她怎樣吻,他都無動於衷,他冰涼的身體讓她所有衝動和瘋狂都成爲了一灘淚水。

    她拍打着他哭着質問他,他有過反應,她抓緊這一絲希望,去脫他的衣服,可最終她面對他毫無的臉,還是敗下陣來。

    她有多少勇氣,可以面對一次次的沉默。

    她以爲她不夠漂亮,無法激起他的興趣,她也以爲他想要,只是太累了。

    原來如此。

    他那些風流韻事,他那些不堪入目的傳說,真真假假,其實又有幾樁是真的呢。

    他愛得隱忍,愛得狠毒,他不惜用所有方式去求得一條最好的路,他跳不出這個圈子,他只能讓因果循環來得晚一些,可以讓他活得更久,陪她陪得更久。

    他終於要熬出來,他以爲自己終於能夠給她交待,他終於可以丟棄這一切利用的人和物,牽住她的手,告訴她你把我想的那麼壞,我還不是把唯一的好給了你。

    可她卻享用不了了。

    她爲他剷除了最大的勁敵,她讓賀渠無可威脅,也讓賀家風雨飄搖,這些別人做不了也不敢做的事,她用她對待愛情的固執完成得乾脆又悲壯。她親手把光亮給了他,她的永恆則塵封在黑暗裏。

    他手握那光亮又有什麼意義。

    紀容恪忽然抱住頭,他一點點緩慢蹲在地上,他哽咽的哭泣讓賀潤心如刀絞,他那樣高大的身體蜷縮成一團彎曲的肉,他極力壓制的沙啞,仍舊串成一千根銀針,賀潤看到他腳尖滾落下來的水霧,看到他扭曲的崩潰的臉,也看到了這個不可一世的男人最深的無助。

    “我沒有好好對過她從最開始到最後,都沒有,我不是我不想,是不能。我記得她質問我,她哭着問我什麼時候纔是頭,我回答不了我恨我爲什麼做了壞人,我寧可她貪婪,我就可以自私把她留在身邊,用她喜歡的東西讓她笑,但她要婚姻,她要的我那時真的給不了你知道站在我身邊有多危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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