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見室裏，死一樣的沉寂。蘇星緩緩的擡起了腦袋，看向坐在玻璃牆外面的人，臉色蒼白，眼神黯淡。她沒有回答。蘇眠放在大腿上的手無意識蜷縮了起來，泄露出了她不安的內心，她又重複問了一遍：“你在家裏麼”蘇星沉默地看着她。對視良久，蘇眠動了動脣，聲音有些輕啞：“我只信你。”蘇星瞳孔明顯一怔，隨後又低下了頭，似乎不太敢跟她對視，她放在大腿上的手交握在一起，骨節泛白，在剋制着什麼。她輕聲地問：“我又連累你了嗎”蘇眠沒吭聲。她又說：“對不起。”蘇眠看見她自責又無助彷徨的模樣，眼窩一下酸澀，她緊皺着眉頭，艱澀：“你知道我想聽的不是這個。”蘇星還是一樣，一言不發，靜靜坐在那兒，過了會兒，耳邊傳來蘇眠略帶一絲哽咽的聲音：“我只剩下你了。”她的身形倏地一怔，目光遲滯，眼裏終於升起了一絲霧氣。蘇眠定定地看着她，眼睛通紅：“如果你坐牢了，我該怎麼辦”她發現蘇星的表情有了些許動容，頓了下，輕聲呢喃：“你以爲支撐我走到現在的是什麼”“我”蘇星欲言又止，仍舊是低着頭沒有看她，沉默了半響，像是鼓起了勇氣，擡起了腦袋，神情複雜：“那天”蘇眠屏息盯着她，心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速度。蘇星在她緊緊地目光注視下，慢慢吞吞，語出驚人：“我對警方撒謊了。”果然。蘇眠心臟一陣緊縮，情緒十分複雜，又是難過又是不解。她不相信蘇星會對自己撒謊，可現在事實就擺在了眼前，她也親口承認了，幾個月前她對警方說的口供，假的，她隱瞞了真相。“爲什麼”蘇星一直緊咬着下脣，看得出來很痛苦，嘴脣都快要咬出血了。她睫毛顫抖，吞了吞口水。“那天，我在醫院。”蘇眠瞳孔驟縮，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她沒說話。蘇星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又來了一句道歉：“對不起。”“我不想聽這三個字。”蘇眠剋制着自己的情緒，努力保持平靜：“我想知道你爲什麼要撒謊”蘇星一時無言。“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那天病房裏面有誰”蘇眠不想浪費時間，開門見山，眼裏看見蘇星的面容明顯變了色，一顆心像是自由落體急速下沉。難不成是像昨晚譯暮猜測的那樣她眼裏不可置信，聲音還有些激動：“你知道是誰害死了爸爸嗎”蘇星整個人看起來十分僵硬，不知道是害怕還是因爲什麼，就是不說話，不點頭，也不搖頭。蘇眠都快要瘋了。她正要說些什麼的時候，包裏的手機響了起來，本來是打算掛斷的，可是在看到來電顯示的時候，她遲疑了。電話是譯暮打來的。她看了一眼裏面的蘇星，起身走到旁邊，接通了電話。對方開口第一句就是：“人醒了。”蘇眠渾身一震，回頭看向蘇星，後者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緩慢的擡起頭，對上她複雜的眼神，隱隱約約知道了什麼，臉色一點一點變得蒼白。她的瞳孔在顫抖，害怕地顫抖。“我知道了。”蘇眠掛斷了電話，重新坐下來，發現蘇星的表情有些不對勁時，皺眉：“你的臉色怎麼那麼難看身體不舒服嗎”蘇星現在的臉色，跟剛剛完全不一樣，她脣色十分蒼白：“他醒了是嗎”這其實是一件好事。廖言城沒有死，蘇星也不會背上殺人犯的罪名了。可是她的表情不對勁。蘇眠好像摸到了一點邊，隱隱覺得事情的源頭出在廖言城的身上，於是略顯遲疑的開口：“跟他有關嗎”她盯着蘇星的眼睛，聲音沙啞：“那天，廖言城在病房裏面嗎”蘇星繃着臉，沉默了很久很久，就在蘇眠以爲她要開口說話的時候，只見她倏地起身，打算離開會見室。見狀，蘇眠立馬站起來，拍了拍玻璃牆：“等一下，姐，等一下”沒有迴應也沒有回頭。蘇星離開了會見室，她從來都沒有這麼決絕和狠心。蘇眠不知道她爲什麼會變成這樣，一下沒忍住，眼淚落了下來，現在的心情就像是一拳狠狠砸在棉花上的那種無力感，密不透風包裹着她。現在不是掉眼淚浪費時間的時候。她暗暗告訴自己，吸了吸鼻子，然後擦乾淨眼淚，轉身也離開了。昀哥的擔心不無道理。蘇眠從警局出來的時候，迎面就是“咔嚓咔嚓”開着閃光燈的十幾臺攝像機懟着她的臉，在她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各種嘈雜的聲音問題已經涌入了耳道。“蘇小姐，現在是什麼情況，你姐姐真的殺了人嗎”“對啊，聽說人在醫院還沒有醒來，醫生怎麼說的”“蘇小姐，方便回答一下問題嗎”“蘇小姐，網上傳的那些言論都是真實的嗎你打算幫你姐姐脫罪嗎”“蘇小姐，你擔不擔心現在的負面新聞會影響到你之後的新劇”“蘇小姐，被撞的人跟你是什麼關係”“蘇小姐”閃光燈太刺眼了，蘇眠下意識閉上眼睛，皺着眉頭，被一羣蜂擁而至的媒體記者逼得退後了好幾步，無法離開。昀哥已經下車跑過來了，身後帶着兩個保鏢。蘇眠一言不發，不論記者問出多麼刁鑽多麼刺耳的問題，語氣多麼難聽多麼欠揍，她都緊緊握着拳頭，任由昀哥護着自己離開。“抱歉抱歉，讓一下。”昀哥雖然心裏極其不爽，想要痛扁這些記者，但是爲了蘇眠的顏面，還是好聲好氣的跟他們說話。一羣記者好不容易蹲到了人，自然不可能輕易讓他們離開，一羣人在警局門口推推搡搡，寸步難行。兩個保鏢也招架不住這麼多人故意的推搡。場面有些失控。蘇眠臉色極其難看，她快要剋制不住自己情緒的時候，忽然“啪”地一聲，不知道是誰，從嘈嘈雜雜的人羣裏丟出了一顆雞蛋，準確無誤打中了蘇眠的額頭，痛得她直皺眉。一切發生的太快，誰都沒有心理準備，現場發出了一陣唏噓，剛剛還在推來推去的人，瞬間安靜了下來，看到這一幕，趕緊都拍了下來。昀哥也嚇了跳，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連忙幫她擦乾淨，不忘怒吼：“誰幹的哪個王八丟的雞蛋，給我站出來”蘇眠繃着脣，蛋清液體順着她的臉頰滑了下來。她冷冷地看着周圍的人，這麼多年來，面對鏡頭的時候，她的眼神從來沒有如此犀利過，猶如隆冬的風，讓人不寒而慄。人羣裏發出了細碎的聲音，但是誰都沒有像剛剛那樣擠來擠去，故意要把她堵在這兒不讓她走，而是在她邁開步子的時候，下意識側過身，讓開了路。不過攝像機並沒有放下來，還在懟着她。剛剛那一下砸的肯定很疼。昀哥邊走邊問，很擔心：“你沒事兒吧”蘇眠繃脣：“沒事。”他們快步走向了停放在路邊的轎車，兩個保鏢擋住了後面跟上來的媒體，順利坐上車後，他們才離開。車內，昀哥遞了張紙巾給她。蘇眠接過來，默不作聲看了一眼車窗外面的那羣記者，表情很冷。警局門口剛剛發生的一切，有些記者在實時直播，所以已經傳到了網上。江甜甜看到蘇眠被雞蛋砸中的那一瞬，忍不住笑了起來：“真解氣啊。”她偏頭看了一眼身邊的禾歡，問她：“怎麼樣，心情好點兒了沒有”禾歡面無表情看着電視，皺眉：“你讓人做的”“討厭她的人多了去了，怎麼就是我了”江甜甜一臉無辜，意味不明：“何況，你不也討厭她嗎”禾歡掃了她一眼：“我不屑做這種下三濫的事情。”江甜甜心裏對她一陣鄙夷，明明他們誰也不比誰清高，偏偏她還要裝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這就很讓人反感了。不過不爽是不爽，她臉上並沒有表現出來。“反正不管怎麼樣，涉及到了人命，蘇眠這次肯定玩完了。”“你太小看她了。”禾歡幽幽地說，不，應該說是太小看譯暮了，那個人怎麼可能坐視不管。江甜甜沒聽清她說什麼，津津有味欣賞着電視上蘇眠狼狽的模樣。另一邊，醫院。安靜的病房裏，方宇神情嚴肅，關掉了ipai的直播，去看了一眼譯暮，發現後者的表情出乎意料的平靜。剛剛看到蘇眠小姐被雞蛋砸中的一刻，他整顆心都提了起來，只有譯暮才能做到這麼極致的冷靜，一點兒情緒都沒有表現在臉上。譯暮看向病牀上躺着的人，薄脣輕啓：“看見了麼”病牀上躺着的人還插着呼吸機，漆黑的眼睛動了動，看向他，隨後，嘴脣上揚，眼裏分明有挑釁。方宇一怔。譯暮瞬間沉下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