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興三年,天子竇弼呆坐在皇宮之中的御座上,聽着下面的大臣用顫抖地聲音啓奏道:“袁吹忠不戰而逃,已經放棄經營三載的平遼防線,任由突遼人隨意穿過。”遼餉徵了三年,這三年用無數老百姓的血汗錢,賣兒賣女的人命錢堆起來的平遼防線,就像垃圾一樣被袁吹忠隨意丟棄。不僅如此,袁吹忠還丟棄了三年訓練出的近十萬的步卒,帶着逃跑速度的最快的騎兵,一路上不惜馬力,直接跑死了一半的戰馬,用最快的速度逃到中神城下。
“陛下,袁吹忠已在城外,正在那兒鼓譟,要求開城門放他騎兵入城,說他千里馳援回來只爲幫助守衛中神城。非常之時,此事該如何處置還請陛下下旨。”天子竇弼聞聽此言,從御座上直接站了起來,抓起桌上的奏章直接就往地上摔,再也不復往日的春風得意,也沒有了天下大權盡在我掌握的志得意滿,那被酒色掏空了的肥胖的身軀甚至忍不住開始顫慄。天子刻意壓低了嗓子說話,想盡量掩飾自己聲音中因爲恐懼而抑制不住的顫抖,“他還有臉進城當初他怎麼對朕許諾的說什麼五年平遼,這幾百萬枚銀錢的遼餉砸出來的防線,就這麼被突遼人攻破了賊子爾敢他這是欺君罔上這些年他時時奏報斬首幾千,幾百,大仗小戰斬首累計幾萬有餘,殺了這麼多突遼人這城下的突遼大軍是哪裏來的難不成突遼人會撒豆成兵”天子暴怒着把御案上的東西瘋狂砸向下面的羣臣,都砸光了還想掀桌子,可惜已經沒有了力氣。
到了這時,天子再也顧不得什麼威嚴,罵了這幾句,就累得呼呼直喘,腿腳發軟,不得不伸手去扶着御座的金把手才能勉強保持站立。往常天天爲天子歌功頌德,高唱天下太平,沒少聯名爲袁吹忠擔保,聲稱他戰績屬實的東南系一干結黨營私的文臣此刻也都變成啞巴,一個個早沒了動靜。也不知這些年那五百多萬的遼餉,有多少進了他們的私囊。此時此刻,這幫東南系的結黨文臣們再也拿不出往日高唱聖天子在位,士大夫與天子共治天下的那股子氣勢,一個個瑟縮在下面,嘴裏默默唸叨着:“我是木頭人,我是木頭人。你看不見我,你看不見我。”生怕天子忽然想起自己,生怕自己成爲天子的出氣筒。這時城外傳來了突遼人進攻的狼號,這淒厲的一聲,徹底打碎了天子這一場黃粱大夢。再也顧不得喝罵,再也顧不得什麼帝王威儀,天子竇弼聽到這聲狼號,直接跌坐在九龍盤繞的黃金御座之上,用顫抖的雙手手死死抓住了身旁服侍的太監。那瘦弱的老太監猶如波濤中天子的一根救命稻草,在他會意喊出一聲尖利的“退朝”聲中,天子由幾名小太監攙扶着,匆匆躲入了後宮之中。
兩個月後,威北營,一盞昏暗的油燈照亮了整間小屋,孫老醫官坐在書桌旁念着最新送來的軍情,“天子於城破之前讓袁吹忠單獨進城,之後治了他十條大罪,千刀萬剮,中神城的百姓人人爭搶着花錢買他一塊肉喫。”放下手中這薄薄的一片紙,卻好似有萬鈞重的軍情,孫老醫官長嘆了一聲,在旁邊的小本子上用蠅頭小楷仔細記下“牛皮不要吹太大,不然會死很慘。”一句,然後合上小本子,封面上授徒筆記四個鎏金大字在燈下閃閃發光。合上小本子,孫老醫官拿起軍情繼續讀了起來,“中神城被突遼人攻破之後,突遼人在城中燒殺擄掠,大肆屠城十日,最後抓走城中百姓上百萬,縱火焚城,大火月餘不滅”讀到這兒,孫老醫官好似失去了渾身的力氣,顫抖着嘴脣再也讀不下去。哆嗦着手從懷中取出一粒藥丸服下,閉目歇息了許久之後,孫老醫官好似用盡了渾身的力氣,才強撐着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渾身打着哆嗦走到門口,倚着門框,注視着東北邊草原的方向,久久不曾挪動。
小劉醫官嘆了口氣,看着前面不遠仍在飛速蔓延燃燒的大火,說道:“我朝的最後一絲機會,就在這草原上第一場雪什麼時候來。若是在大火燒到統萬城之前下雪,這大火熄滅,那咱們只能立即後撤,退回定北小縣先力求自保,苦熬到來年雪化。若是僥倖今年的第一場雪來得晚,讓這火燒到了統萬城,藉着這大火的濃煙遮掩,咱們興許還能做點什麼,讓此時正在咱們平周朝腹地肆虐的突遼人分分神。”李得一試着開口,想緩解一下這緊張的氣氛,說道:“咱們現在已經很賺了,這場大火,草原南面這片地,水草豐美的地方基本被燒光,今年冬天在草原南面過冬的突遼人別想餵飽他們的戰馬。他們倒是可以搬到北面去過冬,就怕他們的馬匹也受不了北面的嚴寒。”小劉醫官慎重地點點頭說道:“今年冬天突遼人是不會太好過。但恐怕我們也強不到哪去兒,需要小心防備突遼人的報復。”
李得一學着師哥的樣子也一臉慎重地點了點頭,小劉醫官被師弟這個下意識的動作逗的啞然失笑,拍了拍師弟的肩膀說道:“你現在擔憂這些還爲時過早,最重要的仍是提高你自己的本事。”李得一趕忙一拍胸脯說道:“師哥你放心,俺這些天仍然堅持晚課修原氣不曾放鬆。”小劉醫官噗呲笑道:“是啊,這些天打來的糧,光填你這個肚皮去了。幸虧咱們掃蕩了不少突遼人的部落,不然光你一個就要把師哥我喫窮啦。”
“走吧,陪我去看看那些受傷的兄弟們恢復的如何。”小劉醫官拉着師弟往隊伍後面走去。之前那一仗,威北營的兵士雖說死的不多,但是傷了不少兄弟。在這草原之上,即便有急救術,環境依然太過惡劣,對於傷口復原非常不利,若是處理不當,很容易由輕傷變成重傷,最後白白丟掉性命。說起來這事兒還是多虧了李得一,他提出用新鮮的馬肉敷在傷口上可以有效治癒傷口,防治傷口流膿惡化。這個說法雖然新鮮,但是小劉醫官相信師弟不會信口胡說,加之那一戰殺死突遼人不少戰馬,最不缺的就是新鮮的馬肉,小劉醫官下令給傷兵都敷上了新鮮的馬肉。好在效果不錯,有幾個傷的很嚴重的兵士傷口也不曾惡化,漸漸恢復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