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身溼透的呂正德幾步來到吳銘面前,指着遍地的白骨,驚愕不已:“兄弟,這就是你說的世外挑源”
吳銘不無歉意地說道:“我也沒想到會是這幅樣子,前天剛到的時候,我找到北邊雷公嶺的畲族老人問了一下,說是去年夏天又發了一場瘟疫,返回的三十幾戶人家死去近半,剩下的全都逃離此地,之後再也沒見人敢回來。”
“那我們怎麼辦怎麼辦”
呂正操驚恐不已,用刀架他脖子他都不會皺皺眉,可他害怕瘟疫,害怕近百口死無葬身之地。
吳銘吐出口濁氣,指向碼頭縱深處剛搭建好茅草棚頂的房子:“三哥手下的幾個弟兄已經煮好了防疫湯藥,這是我用手槍做禮物,從雷公山畲族族長那裏得到的藥,昨天開始我就領着弟兄們放火燒荒”
“你看看,房子周圍方圓一里之內全是灰燼,每間屋子都仔細打掃乾淨,還用米醋薰過,只要我們所有人不喝生水只喝開水,喫的東西全都煮熟,大小便都去我們搭建的專門地方,就不會出問題。”
跟隨吳銘忙碌兩天的三當家李琨上來開解:“大哥彆着急,我覺得吳老弟的話有道理,而且我們拿到了畲族土人的草藥,既然北面十五里外的畲族人能夠活下來一個不死,說明他們的草藥確實有用,而且先來的七個弟兄、魁元和我們兩個,在這片地方忙活了兩天兩夜,也沒什麼不舒服的感覺,所以我相信吳老弟的話,只要注意些就沒事,等安頓下來了一切都好辦。”
呂正德還是擔憂不已,望向同樣心裏發毛的師爺和周邊一張張驚恐的臉,竟然沒人開口說話。
一個蒼老的聲音突然在人羣后響起:“呂正賢、呂正德,你們兩個廢物,膽子哪兒去了這點屁事就讓你們嚇成這樣,以後你們如何能保存我們幾個家族的延續是不是想告訴老子看走眼了唵人家吳小哥與我們非親非故,這麼下力氣幫我們,你們竟敢這樣對待人家當年逃到葛仙翁山上時,你們又是怎麼樣的嘛逼的,老子對你們兩人沒膽子的人很失望咳咳咳咳咳”
“爹”
“外公別生氣,別生氣啊”
一羣婆娘和孩子圍上氣得喘不過氣來的老爺子連聲安慰,老太太和呂正德的婆娘急得流下了眼淚,手足無措地凝望呂正德和吳銘。
也許是老爺子的咆哮,罵醒了呂正德和師爺呂正賢,兩人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臉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紅,愧疚之下不敢與面無表情的吳銘對視。
吳銘想了想,還是走到老人面前:“老叔,瘟疫過去將近一年了,您老精通醫理,見多識廣,必定知道現在不會有多大危險,而且瘟疫有很多種,晚輩從畲族換來的草藥裏面辨認出黃連、蒼木、柏葉、甘草、肉桂、金銀花等七種藥材,根據他們介紹的病情細細琢磨兩天,覺得很可能是霍亂,這種疫病放在不明白的人身上很可怕,但只要我們做好預防,就不用太過擔心。”
老爺子咳嗽幾聲,抓住吳銘的手連連點頭:“我知道,從古到今瘟疫都屢見不鮮,哪怕是人擠人的衢州在道光年間也發過瘟疫,當年可死了不少人,沒聽說衢州人全都死光了,不住在衢州了,咳咳小哥,你放心去做,我信你”
吳銘站起來,回到滿臉羞愧的呂正德和師爺面前:“讓大家先安頓下來吧,今天好好休息養足精神,明天所有男人砍樹建房子,等會兒我再到雷公嶺走一趟,看能不能請我們的鄰居來幫忙,估計他們山上至少住着幾百個漢子,不難說話。”
呂正德垂下大腦袋:“兄弟,我對不住你,你別往心裏去。”
“沒事,我知道你擔心老人孩子,好了,先到草棚裏歇息,有什麼話等做完飯填飽肚子再說。”
吳銘說完拍拍呂正德的手臂,走出幾步,一把抱住二當家留下的五歲閨女,吩咐幾個漢字把二當家的棺材擡到前面那間獨立草棚,指點人羣向一長溜草棚子走去。
師爺呂正賢長嘆一聲,來到佇立不動的呂正德身邊低聲說道:“看來我們讓吳老弟傷心了。”
“唉我這臭脾氣,怎麼就管不住自己這張臭嘴我不是不相信他,心裏早把他當成自己親兄弟了,可今天這”呂正德後悔不已。
呂正賢安慰道:“別想了,吳老弟不是小氣之人,只是以後我們都得記住這個教訓纔好,不要再犯渾了現在
細細一看,其實這地方還是不錯的,僅是眼前這片,稍稍整理一下起碼能有七八百畝熟田,要不是瘟疫,恐怕還輪不到我們呢把心放寬吧,按吳老弟說的去做,我看他心裏比誰都有譜,走吧。”
老老少少獲得了休息,十幾個漢子在吳銘的指導下,小心翼翼地用十幾個大陶罐開始做飯,呂魁元領着一羣婆娘走到草棚側邊,指向右側五十米外新建的茅房和左側的溪流細細叮囑。
吳銘再次回到老爺子身邊,商量防疫的事情,讓老爺子來負責指派人手,然後牽上匹馬,略作整理便騎着馬往北而去,三當家連忙讓兩名身手好的弟兄騎馬跟上。
從東南方向吹來的和爽涼風徐徐而至,帶走了滿山嫋娜升騰的雲霧,逐漸移向頭頂的豔陽露出了雲層,熾熱的陽光普照大地,周圍莽莽羣山在陽光下更顯蒼翠。
順着小溪西岸狹窄的小道策馬前行,吳銘舉目四望非常享受,滿眼的綠色和清澈的泉水,早已驅散他心中的那點兒不快。
翻過兩個小山坳,巍峨聳立古樹參天的雷公嶺就在眼前,山道口側面山地上的兩名畲族漢子遠遠看到三人騎馬過來,立刻扔下手中工具,飛也似地衝上山口報信去了。
吳銘雖然不十分了解畲族的風俗習慣,但也略知一二,他在距離山道口五十米的大樹下停止前進,吩咐兩個弟兄一起下馬,然後領着一位弟兄徒步走向山道口,向肅立在道口的兩名佩刀青壯合手作揖,用不算流利的衢州話說明來意。
兩名身穿靛青色棉布背心,下穿同色鑲藍邊齊膝褲子的畲族青壯前天見過溫和有禮的吳銘,看到吳銘率先致禮問候說明來意,立刻露出笑容把吳銘請進寨門。
拐過兩道石砌的護泥牆,轉過幾棵百年大樟樹上行一段,視野豁然開朗,族長家高大的木樓就在眼前,五十來歲滿臉皺紋的族長和身後一大羣男女老少已經等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