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以爲會過個安穩的年,誰知這世事浮雲變換,一天一個樣。
那日東湖之北,當真是打撈出來了一具浮屍。
東方瑤和章懷秋自然都不想觸黴頭,早早就回去了,第二日早晨芍兒去打聽,誰知當日率領打撈屍體的正是韓宿遷,芍兒大約也知道東方瑤和他有些過節,是以沒敢多問,一見韓宿遷的身影便躲了回來。
“興許他馬上還要審問我呢,儘管我也不想見他。”
一想到這點,東方瑤就有些愁。
有些人呢,其實也不是不想見而是沒法見,譬如她和韓宿遷。
結果自然不出她所料,元日的早晨,便有人通傳東方瑤和章懷秋到刑部受審。
刑部在承天門街之東,這路程還真不是一般的遠,東方瑤和章懷秋共坐一輛馬車,大約用了半個時辰多的功夫纔到了刑部的大門前。
兩人一同進去,大堂之中,刑部侍郎孟振已經在恭候了。
“二位貴人來了,真是叨擾了”
孟振是個看上去風流倜儻的小老頭兒,形容間還給東方瑤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感。
“侍郎見外了,既是我倆發現的,焉有置身事外之理”東方瑤上前來福了一禮,章懷秋則是站在東方瑤後面,笑而不語。
三人又客套了一番,孟振方纔說明情況。
屍體經刑部的仵作驗明之後,發現是一具女屍,那日阿泠拾得的那隻繡鞋,也的確是女屍腳上的重臺履,從死者的衣服上來看,此女生前應該是一命品級較高的婢女,年齡不大,十三四歲左右,已經在水中有半個月了,全身被水泡的浮腫,還有多處腐爛,完全看不出本來的體貌。
“看看屍體上戴着什麼首飾,一般來說婢女的宮服每一個宮是大致相同的,只是裝扮頭面卻不一樣。”東方瑤提議。
誰知孟振嘆了一口氣,做了個延請的手勢,東方瑤和章懷秋對視一眼,旋即跟着孟振走進了一個有些陰暗的內室,只見內室中央擺着一架棺材,上蒙一塊厚重的白布,四周薰去臭香,儘管如此,聞來還是有些噁心的味道。
幾人停在五米以外,孟振指着那棺材嘆息。
“此女身上並無首飾,況且打撈上來時,已然已然無頭”
“什麼”
東方瑤和章懷秋俱是吃了一驚。
“也就是說,這婢女是遭人殺害之後方纔推入東湖的”就連許久不說話的章懷秋都忍不住出言。
孟振捻捻自己的鬍子,眉間皺成一片溝壑:“章才人說的不錯,這婢女後背上有一刀,傷口頗淺,頸部的那一刀,卻是一刀致命,可見這殺人者心狠手辣到如此地步”
大明宮中有無頭女屍並不奇怪,奇怪的是在東湖中被人發現了。
東方瑤有預感,這絕不是一見可以置身事外的事。
雖然打從一開始對孟振這樣說不過是客套,現在她卻隱約感受到嚴重性了。
“那日妾與章才人越來外出散步,不過是無意走到東湖邊,恰好才人養了一隻貓兒,忽從才人的婢女懷中掙脫,妾身們俱是焦急尋找,不一會兒卻見貓兒口中掀來一雙繡鞋,哦,就是豫章郡王交給侍郎的那隻繡鞋,”東方瑤頓了一頓,繼續道:“因爲當時湖對面有幾個內侍正在打撈東西,妾身們便以爲是這隻繡鞋,便上前詢問,誰知郡王卻說正在打撈的是端王殿下小女兒六孃的一串琉璃珠。郡王覺得此鞋氣味古怪,便叫來了奚官局的”
一個略有些沙啞的聲音驟然在背後響起。
孟振往後看去:“郡王來了”
年輕的郡王從門口緩緩走進來,面上帶着幾分歉意:“抱歉,這幾日身子不適,是以總是昏昏沉沉的。”
“誒,郡王這是說的什麼話,臣不過是問問情由罷了,郡王若是身子不適,可以改日來嘛,先把身子養好了纔是最重要的”孟振一揮手叫來兩個小廝:“趕緊上茶”
四人回了大堂,有婢女看茶。
“二位才人久等了,真是抱歉。”李衡乾微微低頭作禮。
“郡王事務繁忙又沾染病疾,妾身就是等一會兒也無妨的。”章懷秋看了一眼呡脣不語的東方瑤,微笑道。
李衡乾似乎有些失望,他憔悴的側了眸,打算說些有用的,誰知又聽東方瑤迴應他:“才人誰的對,妾久居深宮,見識淺薄,今次有郡王在此,想必一切疑難迎刃而解。”
她說這番話時依舊是沒有看着他,就連面上的神情都是淡淡的,彷彿就是她平時對付不相熟之人的那一套,標準的微笑之下卻只是客氣與敷衍。
“方纔進來時打擾了才人,才人請繼續吧。”
李衡乾無力的笑了一笑。
“奚官局的馮醫師,聽說平日也擅長仵作一職,他看了那繡鞋也稱有異,是以郡王才令人打撈,不過妾與章才人當時身子不適,便先行回去了,聽說馮醫師也來了,侍郎若是有想問的,可以通傳。”
孟振看了看李衡乾:“不知郡王何意”
“把馮醫師帶上來。”李衡乾頷首。
“快去通傳馮醫師”孟振吩咐下。
不一會兒馮醫師上來了:“小人馮靜,拜見諸位貴人。”
“馮靜,那日你怎知那繡鞋有異”孟振問。
“回稟侍郎,小人在奚官局三十年,年輕時曾跟着宮外的仵作去驗過屍,自然曉得一些屍理。這繡鞋之上有腐爛之氣,小人一聞便知,又聽貴人言是從湖邊看到的一隻繡鞋,是以才認爲湖中大約有屍體。”
馮醫師這樣說,東方瑤便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倒不是她懷疑馮靜,只是覺得宮中仵作雖不多,但李衡乾不至於找個醫師來驗罷
李衡乾咳嗽了幾聲:“當時我問過了二位才人,說是在湖對面撿到的繡鞋,便去看了一看,湖邊確實有貓兒的爪印。”
話說到這裏,衆人便只好又回了大明宮,孟振去東湖一看,爪印還在,果然是在湖邊,貓兒身子柔軟可以鑽入欄杆,將那繡鞋叼出。
這事情有些棘手,孟振不免頭疼,說是改日可能還會有所傳召,希望東方瑤、章懷秋和李衡乾不要介意。
“自然不會,侍郎請回罷。”李衡乾微笑道。
孟振走了,章懷秋還猶豫着要不要先走,誰知東方瑤似乎有些累了,只對二人道身子不適,先行一步。
章懷秋頗爲無奈,行禮道:“妾身也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