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太太一愣,表情越發的柔和起來,她輕聲道:“傻孩子,夢都是假的。”
唐嬌不說話,她靠在唐太太的身上,只一擡頭就看到佛堂裏的觀音娘娘。
她就這樣看了一會兒,突然說道:“孃親,您給我找本佛經吧?”
唐太太更加喫驚了,現在大家都想着學那些西洋的玩意,原本呦呦對她拜佛就很不能理解的。出去也生怕同學知道,藏着掖着的。但是不想現在倒是截然不同了。
她試探:“你要讀佛經?”
唐嬌認真點頭,表情十分虔誠:“我要好好感謝觀音娘娘。”
唐太太雖不知女兒爲何變了,但是總歸嬌寵着,也由着她,點頭應了好。
唐嬌放開唐太太,跪在了蒲團上,雙手合十。
一陣腳步聲傳來,清清脆脆的女聲響起:“母親,姐姐在麼?”
真是說什麼來什麼呢!
這是唐衡的聲音。
她站在門口,並不進門,十分有禮。
正是因爲她這樣的僞裝才讓唐嬌信了她,而今卻不會了。
唐太太正要發作,唐嬌按住了母親的手,隨即露出一抹笑容,她說道:“進來吧。”
唐衡推開房門,看到唐嬌跪在蒲團上,眼中閃過一抹驚訝,不過還是露出一抹羞怯的笑容,“姐姐,堂哥來了。”
趁着唐太太看不見,對她偷偷眨眨眼。
真是活潑天真又貼心的“好妹妹”模樣兒。
唐嬌與唐太太道:“孃親,我之前病了在家中憋悶,央了堂哥帶我去看電影。今日想來他是履行承諾來了。”
頓了一下,她露出一抹笑,輕輕搖晃一下唐太太的手,說道:“您讓我去好不好?”
唐太太因着丈夫的事情對新潮的女學生沒什麼好感,對於那些新潮的物件也格外的不喜。唐嬌原本都是瞞着唐太太的。
這甚至一度成了她和唐衡的小祕密。
只是這次唐嬌卻直白的與母親說了起來,她撒嬌:“好不好嘛?”
唐太太確實不喜,只是看到女兒這個可憐兮兮的樣子,心軟道:“去吧。”
唐嬌燦爛的笑了起來,彷彿剛纔放聲大哭的不是她。
她摟住唐太太的脖子,在她的臉上吧嗒印下一個吻,高興:“謝謝娘!”
這一舉動倒是讓其他二人都驚呆了……
正值隆冬,鵝毛般大雪紛紛揚揚下個不停,夾雜些北風,冷的徹骨。
一輛小汽車緩緩停在哈爾濱最紅火的四方飯店門口,西洋連衣裙裝扮的使女小跑步兒的來到小汽車前邊,她搪着車頂,打開車門,恭恭敬敬。
身後的使女立時撐起傘來,雪花點點落在紅梅油傘上。
室內室外如同兩重天,外界冰天雪地,四方飯店內卻歌舞昇平。
“掌櫃的,人已經到了,正在二樓天子間等您。”
這位時髦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四方飯店名震哈爾濱的女老闆唐嬌。
唐嬌點了點頭,徑自來到二樓,短暫的敲門,她帶着笑意進門,“徐先生,讓您久等了。”
聲音猶如出谷的黃鶯。
徐先生倒是也不怠慢,立時站起身子,與她握手,帶着幾分拘謹。
徐先生打量唐嬌,這個女子就如同傳言裏一樣柳葉彎眉、櫻桃小口,婀娜有致的身段兒,雖然已經到了中年,但是仍美豔的讓人移不開眼。
唐嬌揚了揚嘴角,寒暄道:“徐先生這次過來一路可還順利?”
徐先生立刻想起自己這次來四方飯店的目的,他心中暗暗唾了一口自己,立刻打起生意人特有的精明:“還好還好,多謝唐掌櫃的關心。”
他倒是也不拐彎抹角,深深吸了一口氣,直接開門見山說道:“實不相瞞,這次冒昧來見唐掌櫃的,爲的便是我們家洋行的生意。現在香胰子、雪花膏都是極爲緊俏的物資。聽說唐掌櫃的有些門路可以從上海那邊入貨。不知在下能否有這個機會,分得一杯羹?”
唐嬌在江湖上有些名聲,如是與她耍滑,怕是被喫的骨頭不剩。實實在在開門見山反而好談。
唐嬌端起茶杯,修長的手指保養的格外好,指甲上是如今最看流行的大紅色,大紅的指甲襯在潔白的骨瓷杯上,並不給人突兀之感,只覺得這當真是一個金貴的人兒。
滴滴答答的時鐘發出聲音,一分一秒過去,徐先生的心慢慢提了起來。
其實他的供貨渠道並不多,現在戰/事/喫/緊,能夠得到這些緊俏物質的人可不多。而近來他實在走了背運,幾條門路都出了狀況,外界也傳言他做生意十分不厚道。甚至有人言道他黑喫黑。不知哪個癟三做的這混事兒!
如今他舉步維艱,以至於他需要從奉天趕到哈爾濱尋找唐嬌這條線路幫忙。
他有些緊張的搓了搓手。
唐嬌慢慢的品茶,看着徐先生的表情,似乎覺得已經達到效果,輕啓朱脣:“分一杯羹自然可以,既然我見徐先生,就很有誠意了。只是不知道,徐先生的誠意又有多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