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士傑心中不滿,掃了唐嬌一眼,拍板:“那麼就都買了吧,包起來。”
服務生當真是眉開眼笑,沒想到這樣的天氣倒是遇到這樣好的一樁生意,這一日賣的足是她好幾日的銷量了。
唐士傑作勢掏出錢包放在手上,眼神偷偷的瞄着唐嬌,等待她來制止自己。
既然她傷了阿衡,就讓她出些血彌補好了!
唐嬌笑盈盈的看着,果然是如他所願的開口,只是卻說:“阿衡,讓堂哥付錢好了提東西好了。我們去附近看一看。我記得這邊有一家很不錯的西餐廳。”
她也不管唐士傑和阿衡乍變的臉色,拉着阿衡就拐出了門。
阿衡結巴:“可、可可……”
唐嬌回頭:“堂哥快些。”
唐士傑萬萬沒有想到是這個樣子,他想要將唐嬌喊回來,可是店裏不少人,又怕尷尬,這麼一個猶豫,唐嬌已經不見了身影。
服務生:“先生,一共一百八十八塊。”
唐士傑瞪大了眼睛,聲音有些微變:“一百八十八?”
他一個月的薪水不過一百二十塊。
服務生看他這樣震驚,嚇了一跳,不過還是帶着微笑:“是的,先生。”
“怎麼會這麼貴!”
唐士傑說完又覺得很不好,他抿嘴:“你等我一下,我沒有帶那麼多錢,我叫一下我妹妹。”
他使勁兒平復心情,立時就要追出門。
服務生趕忙攔住人:“先生,這衣服您還沒付錢。”
袋子已經都提在了手上,該不會是什麼拆白黨吧?服務生立刻警惕起來。看着他的眼神十分不善。
唐士傑放下手中袋子:“你等我,我叫我妹妹回來付錢。”
可是來到門口哪裏還有人,他一時間倒是有些猶豫,“那這些我們就先不要了吧,你收着,我傍晚會過來送錢,到時候再拿走。”
服務生變了臉色,呵呵:“現在騙子倒是也穿的人模人樣了。”
“你說誰是騙子,你這狗眼看人低的貨色。”
“先生既然不是騙子,那麼都已經試穿這麼久,也定下要買,就付錢啊!不是騙子,是一個想要坑錢的小白臉?”服務生料想這生意是要做不成,原本的歡喜立刻變爲刻薄。
想到這位剛纔的做派,聲音更大了幾分:“您剛纔還充大爺呢!這麼一會兒功夫說沒錢,要裝模作樣也不是你這麼個樣子,真是不要臉的見的多了,未曾見過你這般的。”
“你你你……你這狗眼看人低的!”
唐士傑面紅耳赤,他父親是在國民政府工作的,誰人不稱呼一聲唐少爺。哪裏受過這樣的“屈辱”,可是如若真的讓他那一百多塊買衣服,他心裏有事十分不捨得的。而且他身上也沒有那麼多錢,一時間倒是不知如何是好。
死丫頭,那個死丫頭。她竟然先走了!
“我哪裏說了不買!不過是等下再來拿罷了,你這樣做生意,活該你關門大吉。”
“哎呦喂,你個不要臉的,大男人這麼嘴賤又充款爺的可不多了。”
唐士傑氣的要昏過去,他急促的呼吸,拳頭捏的緊緊的,恨不能上去打人。
“堂哥,你幹嘛啊?”
唐嬌與唐衡竟然去而復返。
唐嬌詫異的看向了唐士傑,一臉的不解。
唐士傑惱羞成怒:“你怎麼不結賬就走了!”
倒是質問起來。
唐嬌在大家的視線下慢慢的紅了臉,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有些委屈的咬着脣,輕聲:“不、不是堂哥說要送給我和阿衡的嗎?”
唐衡立刻搖晃唐嬌的手臂:“姐姐,你有錢的話先借給堂哥吧,是我不好,我不買了,我不買了也可以的。”
這樣可憐的樣子,唐士傑立刻心疼。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買。怎麼不買!”
雖然也察覺大家鄙夷的視線,他還是毫不猶豫的直接開口:“嬌嬌,你先借我。”
唐嬌沉默下來。
“嬌嬌,不要使性子!”唐士傑厲聲。
周圍人倒是未曾想到這人這般無恥,一下子倒是呆了。
唐嬌眨眨眼,在唐士傑理所當然的無恥裏緩緩開口:“可是,我錢包不見了啊!”
她咬脣:“堂哥,我錢包是不是掉在你的車子裏了啊。”
他果斷:“你們在這裏等我,我去車上看看是不是掉在那裏了。”
轉身就走。
唐嬌垂着頭,一副被人欺負的樣子。
周圍的人看了,只覺得這小姑娘真可憐,忒是讓人心疼。
可是卻沒人察覺她垂着臉,慢慢揚起嘴角……
算算時間,那些小混混也該出現在巷子裏了吧?好堂哥哦,你這樣帶着氣下去,可別讓人揍死哦!
她越發的想笑,不過卻吧嗒一下,掉下一滴淚來。
咬着脣,輕聲:“我以爲堂哥真心要送我們的……”
唐嬌輕輕擡起小手兒,白皙細嫩的小手兒,手指乾乾淨淨,沒有那些她習慣的指甲油,她輕輕的拂了一下自己的臉蛋兒,隨即重重一捏。
很疼!
她轉回頭,目光落在房間內。
梳妝檯的對面是一處大大的蘇繡屏風,花團錦簇,蝴蝶縈繞,這是蘇州第一針安夫人的精品。安夫人與她母親是舊日閨中密友,當年她出生,安夫人便送了美不勝收、華貴精緻的屏風。
這個屏風自小就擺在唐嬌的房間,直到唐家家道中落。
屏風側面是紅木臺桌,青花瓷瓶裏插着幾株百合。唐嬌天真不知愁滋味的時候最喜歡百合,總覺得高貴純潔,空谷幽蘭一般。
再往裏側,紅木羅漢牀上放着精緻的金絲墊子,她娘只她一個女兒,自小恨不能將所有最好的東西都給她,在家中真是一頂一的金貴。
這些都是她的,唐嬌視線一一掃去,並不陌生,但是卻又是震驚的。
“小姐,您醒啦。”笑眯眯的丫鬟撩開簾子進了屋。
聽到這聲音,唐嬌看向了她,這是她們家的丫鬟四葉,一直是負責伺候她的。
乍看到四葉的笑臉兒,唐嬌有一瞬間的恍惚。
死了二十年的四葉。
“我……”唐嬌發現自己的聲音嬌嬌軟軟的帶着些糯。
她有些不習慣,不過還是繼續:“太太呢?”
四葉笑:“太太在佛堂爲您祈福呢……”
不等說完,就看小姐赤腳跑了出去。
唐嬌已經二十年不見母親,她根據自己的記憶,飛快的衝到了一樓側門的佛堂。
果然,福堂裏供奉着菩薩,青煙嫋嫋,唐太太跪在蒲團上,十分虔誠。
唐嬌氣喘吁吁的扶着門,看着眼前這個年輕了許多許多的母親,心情激動翻滾,雖然不知道自己爲什麼回到了少女時代,但是看到尚且活的好好的母親,強忍至此的所有難過全都傾泄而出,撲在母親懷中哭了個痛快。
唐太太哪裏曉得唐嬌死而復生,只以爲小女兒家的嬌氣勁兒犯了,將她摟在懷中輕輕拍着背,慈愛的哄道:“誰給我們呦呦委屈受了?不哭呵,都是大姑娘了,還這般孩子氣。”
呦呦是唐嬌的小名兒,已經二十年不再有人叫過,今日聽到這樣一聲“呦呦”,她只覺得彷彿一下子抓住了救命稻草。
唐嬌擡手咬了自己的手一口,還是很疼。
不是做夢!
確認不是做夢,哭的更加厲害。
她回來了,她竟然回來了。
唐太太是知曉女兒的,她輕聲哄着:“這丫頭怎麼就委屈成這樣了?還是說……”
她頓了頓,小心翼翼的問道:“可是和阿衡鬧彆扭了?”
聽到這個名字,唐嬌立刻僵硬了一下。唐太太以爲自己猜中了,心中有些惱,不過還是勸着女兒:“甭理會那個死丫頭。你是正經的小姐,她不過是個外室生的,難道還算得什麼正經人物?早些年這樣外室生的不過就是丫鬟皮子罷了。也只你聽你父親的,將她當成什麼妹妹,我看她就沒存了好心。”
唐嬌將臉蛋兒埋在唐太太身上,淚流不止。
唐太太看閨女如斯,越發心疼,輕輕爲她擦拭眼淚,認真道:“我們呦呦比她強了千百倍,本就是着涼的身子,還哭的這樣厲害,你是要心疼死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