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均是起身向景光行禮,景光還禮後招呼衆人落座,開始打量起對面這位青年使者,留着常見的月代頭,方臉圓目生的很是威嚴,身量說不得高但看着結實有力,一身絳紫色水乾外披墨綠色羽織,看着十分的考究,甚至羽織用有“花散裏”的暗紋。
“花散裏紋”是佐竹家的替紋,與其定紋“五本骨扇月丸紋”,同屬於其家紋,本質上來說沒有主次之分,都代表了這個家族。景光眼睛微微眯了起來,畢竟對常陸國內的情況也不熟悉,想不出來這是佐竹家一門的哪一位,於是將詢問的目光投向了桐生助綱。
青年使者見狀主動向前自我介紹,話語很簡短,對於景光來說卻是極富衝擊力:“久仰右近衛少將大人威名,承蒙得見不勝榮幸,在下佐竹義昭。”
聽到對方的話,景光真的是猛吸一口涼氣,如果這位說的是真的話,算算時間和路程,其是從溝山地與那須家激戰之後,未曾返回居城,而是直接祕密深入下野國,一路來到唐澤山城的,這位得有多大的膽子。
佐竹義昭雖說不如其子義重、其孫義宣那麼出名,但確實是位承前啓後的名將了,佐竹家算是在其繼任家督後才真正力克強敵,在常陸國站穩腳跟的。其父佐竹義篤病故時,這位纔剛滿十五歲,即使是現在也不過才二十四歲,但就是這個青年人,硬生生頂住了常陸國內藤原氏、平氏各家的壓力,將一箇中等國人勢力,變成了常陸國最有權勢的家族,爲後來的佐竹義重一統常陸國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景光好不容易平復了自己情緒,客氣還禮道:“在下真沒想到佐竹右京亮大人回來我城中,感到榮幸的該是在下才對啊。”
不要看佐竹義昭和景光目前都是控制大半國的水平,下野國總石高不過四十萬石,而常陸國則是石高將近七十萬石,是關東州內僅次於武藏國的第二大國,在律令制時期,甚至規定常陸國必須由親王領封的,兩地完全不是一個概念。當然,怕倒是說不上,只不過景光覺得與這個地頭蛇正面對抗的時機,還是越晚越好。
“不知右京亮大人到訪唐澤山城,有何賜教”景光見佐竹義昭做完介紹後也不多言,只是上下打量自己,因而主動問道。
“賜教不敢當,只是在溝山地時聽聞足利長尾兵鋒大盛,輕取芳賀家真岡城,所以來繞道看看究竟。”佐竹義昭是個極其直接的人,說話幾乎不拐彎。
“怎麼,右京亮大人是來替芳賀紀十郎大人求情的”景光笑道。
“求情談不上,當然,紀十郎大人與在下還是有些交情的,如果閣下能與其修好,那在下也是求之不得到。”佐竹義昭說。
景光本來也沒準備對芳賀高定趕盡殺絕,因而白白送個人情,借勢說道:“那閣下可以放心了,此事沒什麼不可以的。”
特別是佐竹義昭,對於眼前這個看着身量與n無異,但傳聞僅僅只有十三四歲的少年家督的見識,可謂喫驚異常。本次來到唐澤山城,其爲芳賀高定中介,不過是順道而爲,主要就是來親眼看看這個新近崛起的強勢大名是個什麼樣的人。結合早先的傳聞,佐竹義昭以爲景光最多是個先天神勇的莽漢,藉助越後國和關東管領在下野國迅速上位,卻不想今日一見竟是翩翩君子模樣。最爲可怖的是,景光的知識過於淵博了,這些話題都是佐竹義昭在來之前準備好的,找本家的學識僧幫忙做足了功課,卻不想竟是未有能難住這位的,其好似什麼都知道一些似地,這不大像一個少年人了。佐竹義昭心裏都在打鼓,總不會真的遇到妖怪了吧。
天色漸晚,景光邀請佐竹義昭留宿,對方倒是爽快的答應了。對於今日交談所產生的奇怪感覺,佐竹義昭有些拿不準,雖然知道有些不妥,但還是決定再住一日,方便好好觀察。
晚宴仍然是按照接待“外賓”標準安排的,鼓樂、舞蹈缺一不可。考慮到一般的武士不大喫山鯨,景光特地讓廚子把下午獵到的一些飛禽處理了,款待佐竹義昭。
席間,佐竹義昭由於身體不大好,因而不喝酒,如此景光倒是也省去了麻煩,兩人單純用飯聊天,氣氛一直十分融洽。
“不知閣下是否已經有繼承人了”景光隨口問道。
佐竹義昭一愣神,這問題問的有些怪異,但還是如實回到道:“犬子德壽丸已經九歲,開始接受家中課業了。”
“想來一定如右京亮大人一般神勇,”景光可是知道這位未來的成就,因而感嘆道。
“德壽丸雖比不得右近衛少將大人年少有爲,但在武家課業上確實是可圈可點的,在下起碼堅信其未來能夠成爲合格的武士。”看得出來,佐竹義昭對自己這個長子還是很滿意的,這兩句有些炫耀的成分。
“有機會真想見一見啊”景光繼續發着感慨,對這位後世傳說中“坂東太郎”充滿了好奇。
“有機會的話,我帶着德壽丸來下野見見世面。”佐竹義昭擡頭看着景光說道。
“還是找合適的機會,我去常陸國相見吧。”景光亦是雙眼凝視對方。
兩人對視一會兒,紛紛地下了頭各自用餐,卻是不在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