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這一聲急切的呼喊,暗一前進的步伐立刻停下，他轉身看向了雲婉晴。
黑衣人見這句話頗有效果,不禁鬆了口氣，渾身的力氣一泄，癱軟在地上大口呼吸，胸口劇烈地起伏兩下。
但他並沒能輕鬆多久，雲婉晴接下來的動作，讓他放鬆的身體又一次緊繃起來。
平日裏在衆人心中溫婉和善的雲掌櫃,這會兒從暗一手中接過了那杯加滿了巴豆的茶盞,臉上掛着冷笑走到了黑衣人的身邊。
黑衣人頓覺不對,渾身的汗毛豎起,身子不由得往後縮了一下。做他們這一行的,別的本事沒有,察言觀色的能力倒是練到了極致。
他戒備地看着雲婉晴手中的茶杯,一臉警惕道：“你......你想幹什麼？”
雲婉晴輕笑一聲，緩慢地蹲下身子，將手中的茶盞舉到黑衣人的眼皮子底下,好讓他看清楚杯中的棕黃色藥水。
她陰森森的聲線從杯子後面幽幽傳來：“看清楚了？這一杯下去,你就算不死，至少也得去掉半條命。只要你老老實實地把知道的都交代出來，我可以考慮讓你少喝一些，至於少上多少,就看你有沒有點兒眼色了。”
黑衣人驚訝地看向她,說話都差點破音：“我都告訴你幕後指使的人是王掌事了,爲什麼還要喝這玩意兒？”
雲婉晴見他這般態度，默默地站起身子，杵在他面前，低頭輕輕搖晃手中的茶盞，冷哼一聲：“僅憑一句話就想抹去犯下的過錯，閣下未免想的也太好了吧？”
黑衣人的臉已經黑得快和夜行衣融爲一體，他咬牙切齒道：“我怎麼知道說完之後，你還會不會給我灌藥？萬一你們翻臉不認人怎麼辦？”
雲婉晴聞言柳眉輕挑，馬尾一甩，下巴高高地揚起，周身氣勢盡顯，鋒芒畢露。
她抱起手臂，顯露出強硬的態度，冷聲道：“麻煩你低頭看看自己如今的樣子，你有什麼資格和我談條件？”
“擺在你面前只有兩條路，要麼一句話都不說，乖乖地把這碗茶喝下去，要麼就將事情和盤托出，我聽得心情好了，可能就讓你少喝一點。”
黑衣人咬緊了牙根，狠狠地剜了眼雲婉晴，那眼神就好像要把少女生吞活剝了一般。
從雲婉晴自己出手解決這件事情開始，一直沉默地坐在一邊的李驥見到黑衣人的眼神，開口沉聲道：“你這雙眼睛若是不想要了，我可以幫你取下來。”
李驥那渾身的氣勢是經過朝堂和戰場磨練出來的，不需要太多言語，只是簡單平淡的一句話，瞬間就讓還打着小心思的黑衣人收斂許多。
面前有一碗巴豆茶等着，身後還有幾個煞神在壓陣。
黑衣人心裏一橫，反正都把王掌事給招出來了，今天的任務已經失敗。與其硬挺着，倒不如將知道的全都說出來，畢竟小命更重要一些，眼下能活着出這個門纔是正理。
他心裏剛一做出決定，立馬開口將王掌事賣得乾乾淨淨：“其實我知道的也不多，王掌事前兩日悄摸地找上門來，爽快利落地給了一兩銀子和一瓶巴豆粉，讓我這幾天找時間把巴豆下到雲記小食的食物裏。然後他又說如果我能找到雲掌櫃的食譜，就再給我十兩。”
雲婉晴白了他一眼，沒好氣道：“我的方子就值十兩？前兩天他還想一百兩買呢！然後呢？你就接下這單生意了？”
黑衣人面帶苦笑道：“這贓物和正兒八經買的東西能一樣嗎？我能有十兩都算不錯了的。然後我肯定是接了啊，像我們這種人，一年到頭見過的銀子可能都沒有十兩，傻子纔不做。”
他想到這裏嘆了口氣：早知道還不如做個傻子呢，好歹不用遭這份罪。
黑衣人接着說：“我在外面守到你們屋子都黑了纔敢進來，沒想到還是被抓住了，後面的事情你們都知道我就重複了。”
楊知遠滿臉的不可思議，開口問道：“雲姑娘，這位王掌事與你有過節？聽你剛剛話裏的意思，他想只用一百兩就買下你的方子？”
雲婉晴點點頭：“確有此事，我當時就直接回絕了，結果他這兩日又是派小混混上門搗亂，又是派人偷偷買了所有的食物回去，今晚更誇張地派人來下藥。你說他是怎麼想的？大酒樓的掌事怎麼就偏偏和我這個小食肆過不去。”
楊知遠笑道：“富貴樓和雲記小食同在興隆街上，雲姑娘的手藝如此之好，自然招人嫉妒。”
黑衣人聽到他們的對話，靈光一閃，連忙道：“雲掌櫃，我今日聽富貴樓的夥計說，他們這兩日就要推出一款名叫‘麻辣鮮’的喫食，他還誇口說絕對比你的好喫。”
雲婉晴冷漠地看向黑衣人：“除此之外，你還知道些什麼？”
黑衣人低頭道：“我已經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們了，其他的事情哪有人會告知我。”
雲婉晴點點頭，將杯子送到他的脣邊：“看你還算老實，那就喝一小口吧。”
李驥正在喝茶的手頓了頓，藉着杯子遮掩住自己勾起的脣角和帶着笑意的眉眼。
楊知遠和暗一幾人也驚訝地挑了下眉，沒想到雲婉晴仍舊做出這個選擇。
黑衣人滿臉的不樂意，哭喪着臉道：“雲掌櫃的，小的叫你一聲姑奶奶好嗎？我都已經坦白到這個份上了，這巴豆咱就免了吧？”
雲婉晴將手中的茶盞又往前遞了一下：“你再討價還價，可就不是一小口可以解決的事情了。”
暗一立馬往這邊走了兩步，黑衣人身子一抖，即使臉上在不情願，還是慌張地湊上前抿了一小口。
雲婉晴將杯子挪開，瞟了眼黑衣人皺巴的臉道：“行了，不過就是腹瀉上兩天的事情。”
“難受的又不是你，你當然可以這麼說了。”
雲婉晴看黑衣人仍舊不知悔改的樣子，冷冷地開口：“如果今晚難受的不是你，明天就會有數百人要遭殃。讓你喝這一口就是想告訴你，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有些事情最好碰都不要碰，謀財害命，指不定哪天就報應到自己頭上了。”
黑衣人聽完她這一席話，低着頭不再言語。
眼瞧着雲婉晴自己就將事情解決了，楊知遠拍拍手：“行了，既然事情的前因後果已經弄清楚了，我看時辰也不早了，不如今個兒就到此爲止吧？有事明天再說。阿驥，你把雲姑娘送回去吧。”
雲婉晴指了指黑衣人道：“那他呢？”
楊知遠笑眯眯地安撫她：“雲姑娘放心，阿一會處理好他，不會讓他禍害咱們院子的。”
雲婉晴行了個禮：“真是不好意思，今夜又勞煩幾位爲我奔波了。”
楊知遠笑道：“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指不定哪天我們也有事需要雲姑娘幫忙呢？你說是吧，阿驥？”
李驥點點頭，沉聲道：“嗯。”
雲婉晴微微一笑：“到時候我肯定會盡力幫上一把的。”
夜色漸深，雲婉晴跟着李驥走到兩家共同的院牆下方。
雲婉晴環視一圈：“李公子，你們家有梯子嗎？”
李驥側頭看向她：“沒有。”
雲婉晴的肩膀塌了一下，慢慢地挪上前，抓住李驥的衣角，閉着眼睛緊張道：“李公子，我準備好了，你飛吧。”
李驥低頭看了眼只到自己肩頭的少女，她雖然有些緊張卻還是信賴着自己，這種從未在其他人身上感受到的態度令李驥心抽了一下。
他冷峻的面龐柔和不少，輕輕挽住少女的細腰，用盡可能輕柔的動作帶着她躍過牆頭。
楊知遠將事情交代好後，剛走出門就見到這樣一副美景。
他不由得輕吹了聲口哨，自家兄弟打小就在女人這方面缺了根筋，好不容易有了點意思的居然是雲璐名義上的姐姐，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緣分啊，還真說不清楚。
只是看阿驥和雲姑娘的樣子，兩個人都是懵懵懂懂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修出正果。
楊知遠微微搖頭，心中嘆息：我這個做兄弟的已經努力在創造機會了，阿驥啊阿驥，什麼時候能開竅娶媳婦兒，可就看你自己的了。
這邊院牆內，兩人一落地，很快就默契地分開來。
雲婉晴捏了捏自己發燙的耳尖，低頭掩飾着臉上的澀意：“謝謝李公子送我回來。”
她突然想起還在自己屋裏的披風，趕忙說到：“對了，你的那件披風，我見衣襬處髒了，便想着洗乾淨了再還給你。”
李驥點點頭：“那就麻煩雲姑娘了。”
夜色之下，李驥又一次悄無聲息地跳上牆頭離開。
雲婉晴目送他敏捷的身影消失在牆後面，這才轉身進了廚房。
看着亂成一團的廚房和被下了藥的那口麻辣燙鍋，她不由得沉沉地嘆了口氣。
今晚怕是沒時間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