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新京喋血 >第六十七章 智者千慮
    入夜時分,重雲漫卷,路燈昏暗。

    偶爾能看到,趕着回家的三輪人力車奔跑而過,少有行人。間隔四十分鐘左右,僞滿洲國禁衛巡防旅的巡邏部隊和日本關東軍警備部隊的汽車就會飛馳而過。

    懷德街是連接大經路,通往商埠地的大道。早在滿鐵附屬地規劃之前,懷德街北段就是俄國人聚居之處,後改稱爲“八島通”。轆轤井衚衕中靜悄悄的,只有入口處的一株香椿樹在搖擺着身姿,多麼靜謐的秋夜啊。時而自不遠處懷德街上傳來的巡邏隊齊刷刷的腳步聲讓人覺得,這裏並不是素樸的鄉村;隔着兩條街,關東軍司令部衛隊駐地塔樓中刺眼的探照燈有規律地劃過夜空,讓人覺得這裏更不是祥和的北國春城。

    這個衚衕的89號,是一幢俄式磚樓,大三角的屋頂在暗夜中更顯突兀,院落不大,灰磚砌築的門樓,窄而高,顯得很不協調,黑漆的鐵門,與兩鄰的房屋相比,更讓人覺得這戶人家較爲殷實一些,磚樓的一樓閃着昏黃的燈光。

    這宅院本是一白俄羅人的,日俄戰爭後,他就要出售此宅返回原籍去,由於要價太高,很久都無人過問;當時也正值祝雲鵬自日本回國,久覓住處無果,整日到盧世堃商會里蹭喫蹭住,盧世堃知道祝雲鵬性格古怪不喜與人同住,就買下這所宅院,相贈與他。

    此時,雖是夜裏,但祝雲鵬並不在家,而是在醫院值班。屋子裏坐着兩個人,圍着一張方桌磕着瓜子,喝着茶,一個是駱霜晨的手下號稱“杏壇小飛俠”的金銘成,另一個是“追命太保”秦無用,二人都是孤兒出身,因而彼此也談得來。

    “咱們哥十二人當中,除了周不起、孟加發就數咱倆個大了,你比我長了三個月。說句最讓我難忘的就是,沒有三爺,哪有咱們的今天,而且這陸哥對咱們也不錯。”金銘成明顯比秦無用愛嘮嗑。

    “那是,咱們哥倆個都是沒有爹媽的苦孩子,能過上喫飽飯的日子,就不錯了。你看看,現在這街上整日裏都在宣傳什麼日滿親善,大東亞共榮,有什麼用?大街上要飯得有多少?那東北各地反抗日本狗的得有多少部隊,經常有傷兵回來要軍餉的,這叫什麼部隊?死了沒人管,傷了也沒人管,這叫什麼世道?再有咱們到警察學校學習文化,你看看身邊都是些什麼人?地痞、惡棍、流氓也有,還俗的和尚、老道也有,再看陳驄、谷茂林那些人的德行,還就咱們陸哥,雖說也是警察,可人家做的事就是讓咱們服氣。”今天的秦無用卻打開了話匣子。

    “我也覺得,咱們三爺、陸哥他們,平素裏讓咱們做的事,好像都是與日本人對着幹的事,可就是不告訴咱爲什麼這樣做,有時他們還和王之佑、羅維顯那些漢奸們稱兄道弟,都把我搞迷糊了。”

    “反正我就認定,只要是三爺、陸哥讓咱做的,咱就做,三爺給了咱生命,讓咱學了本領,陸哥再教咱學文化、學做人,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我也想,當告訴咱們的時候,一定會告訴咱們的。那個古怪的祝大夫今晚要值班,他臨走時給長風和常順叔換的藥,八成他們是睡下了,咱倆個今晚可要精神着點兒,別讓其他兄弟們笑話,出了差錯,誰也擔待不起啊。”

    “有我在,能出什麼事?咱們就是要堅守崗位,不能有半點含糊。”

    “別教訓我了,無用小哥,你說今天那個祝大夫也真是的,本來是咱四個人的飯菜,他回來換完藥了,也跟着喫,弄得我都沒喫飽。”金銘成越是喝茶,越是感覺飢餓。

    “你少來了,順叔一直在昏迷,他的那份你不也吃了?還吵吵餓?”

    “別說了,就是順叔那份菜裏的雞腿不給你吃了麼?真是的,要不咱倆個到他的廚房找一找喫的去?”金銘成瞪着眼睛,像是定會有所發現似的。

    “那你去吧,我上去看看長風需不需要方便。”說完,就順着木樓梯上了二樓進了客房。

    兩天以來,此時魏長風在祝雲鵬的救治下,性命已無憂,腿上和後背都中了槍,傷口上纏着白紗布,倒在牀上昏睡着,旁邊靠窗的牀上臥着常順,槍口靠近心臟,昏迷不醒,氣息奄奄。

    秦無用進屋打開了檯燈,先是給常順蓋了蓋褲子,又走到魏長風牀前,把他伸出被子外面的手放回被子裏,看着魏長風香甜的鼾聲,他默默地關了燈,帶上房門,躡手踊腳順着樓梯下了樓。

    金銘成拿着水壺正在往一個搪瓷杯中倒水。

    “怎麼?沒找到喫的,只有喝水?”

    “你看我找到什麼了?”金銘成說着把一大塊俄式大列巴舉了起來。

    “太好了,咱們可以泡水吃了。”

    “就是,還找到半小碗花生米。能湊合喫點,要不夜裏該餓了。小哥。”

    兩人在屋裏搗鼓了一陣子,就着花生米,泡水分喫着大列巴,邊喫邊聊,不知不覺已近半夜子時。

    秦無用正待要起身去洗手間的時候,頓時覺得頭有點暈,他想立即掩住鼻子,但是晚了,“銘成兄弟,有情況……快捂住鼻子……”話沒有說完,“噗通----噗通----”一頭栽倒在地。

    金銘成還沒反應是怎麼回事的時候,“哥……怎地了?”話音未落,也是栽倒在地。

    隨而,屋門開了,“嗖嗖----嗖嗖----”跳進來了六個黑衣人,每個人的身材都不太高,身背長刀,手拿槍械,爲首的伸手在金銘成和秦無用的耳根和鼻子處一試,認定二人已被迷香弄昏了,他向身後的人一比劃,有一個人上前來抽出長刀,用力一揮,濺起的鮮血將仇恨的血腥味鋪散開來,可憐兩個苦命的年青人,沒有反抗,沒有廝殺,沒有遺言,就在這兇狠的長刀的之下,魂靈向九泉之下的父母飛去。

    這六個人顯然是有備而來,留下一人關了電燈,隱在一樓警戒,其餘五人沿着樓梯向魏長風他們的房間摸去,又是有一人隱在門邊,其他四人摸入房間,但是沒有開燈,藉着窗外的微光,有一個分別到兩人的牀前試着摸清情況,然後向其他三人一招手,有兩人拿出絹帕塞住兩人的嘴,魏長風被驚醒,剛要反抗,被一黑衣人用刀把朝腦後一擊,頓時昏了過去,常順像死屍一樣毫無反應,其中兩個黑衣人低聲用日語嘰裏咕嚕一陣後,有兩人拿出繩子將魏長風、常順捆了個結結實實,然後背起就往外走。

    這六個人身手敏捷,前後掩護着,開了祝雲鵬家的房門,穿過小院,打開院門,消失在茫茫夜色當中。

    左鄰右舍都還在睡夢中,沒有人知道小院中發生的一切,但兩個正值風華正茂的年青人,昨日還在暢想着美好的未來,他們本該在納蘭松寒引導的道路上走得更遠,但身處這暗夜當中,總是有人看不到黎明,或爲了理想而戰,或爲了生存,或爲了信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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