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門,張家嫂子已經幫着打了飯回來,正弄着劉照豐和劉金榮喫飯。
劉金榮眼睛尖,叫了聲媽,就從翻身爬到炕邊。
張家嫂子問:“去問明白啦你這是怎麼回來的”
張景義坐到炕沿上費力的脫下鞋子,把腳盤到炕上揉捏:“順着鐵道走回來的,也沒有什麼車。”
劉金榮爬到媽媽身邊,坐好,伸出小手幫幫媽媽揉腳,還俯身去吹吹,平時她哪裏碰了媽媽就是這麼幫她吹的,她記得很清楚。吹吹就不疼了。
張家大嫂左手拿着個餑餑,右手半根大蔥,站在屋地中間看着張景義:“問着信兒沒”
張景義對兒子說:“你喫你的。沒有,不過武裝部那個領導說幫我找,讓我回來等信兒。”
張家大嫂咔的一口大蔥,點點頭說:“那就差不臨,領導不能撒謊。你和這個孩子關係怎麼樣你進門的時候他都得懂事了吧”
張景義抱起女兒去炕桌邊上,說:“嗯,我去的時候他都有照豐這麼大了,她叫我姨媽,我們三口人在一起過了五年,那會兒還沒有照豐呢,他當兵走了照豐才生。他每次來信都會讓他爸給我問好,問問弟弟妹妹,還說回來要給他倆帶禮物呢。”
奉天城郊某地。大院。
“照瑞啊,本溪縣偏嶺公社武裝部那邊說,有個叫張景義的女人在找你,說是你家屬。”師長把一份文件遞給劉照瑞。
劉照瑞接過來看了看,是武裝部那邊發過來的情況說明,只說了有個大隊的社員過來找人,別的都沒提。
劉照瑞說:“以前是。我上次回去,我叔說,我爸死以後她就帶着我弟妹改嫁了,嫁到本溪去了。好像說是哪個鐵廠的工人,這怎麼又成了社員了不太清楚。
她是我繼母,43年到的我家。現在,即然她已經改嫁了,我尊重她的選擇,也不會去打擾她。”
師長說:“那,她到武裝部找你是幹什麼呢你不瞭解一下”
劉照瑞咬了咬嘴脣,想了想搖了搖頭,說:“不用了,我心裏祝她幸福。”
師長說:“你弟妹是親的啊,你不去看看”
劉照瑞說:“他們跟着親媽在一起,我耽心什麼而且,我現在也沒法照顧他們,還是就這樣吧,將來等他們大了再說。”
師長說:“那我怎麼給地方上回復如果像你說的這種情況,也不排除成立生產公社的時候,他們被強制分到了農村去,變成了農業戶,可能,找你是想利用軍屬的關係回城。你不幫幫”
劉照瑞想了想,咬了咬牙,說:“我爸九月十幾號死的,她九月二十九號辦的遷戶手續,到本溪結婚。師長,我不怕你笑話,我想不通,真就那麼急迫連我回來都等不及嗎
我叔說她弟弟跟着張羅的,可是她本人要是不同意的話誰還能強迫她那會兒國家都發了通告說咱們在十月底之前全部回國。”
師長點了點頭,說:“好吧,那我就回復地方,關係屬實,但並不適用於任何軍屬優待政策。可以吧必竟那是你弟弟妹妹。”
那會冒認軍屬是大事,由其這邊還是高級幹部,如果這邊說沒有這個關係,張景義那邊是有罪的。
劉照瑞說:“順便幫我問一下,能不能把我爸的遺物給我郵過來。我手裏連張我爸的照片都沒有。”想了想,又說:“再給拿五十塊錢吧,從我軍貼里扣。”
師長說:“看來你對她們還是有感情的,要不,你過去看一趟”
劉照瑞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不了。師長,要是沒別的事我就先出去了。”
吱的一聲,一輛解放車停在隊部場院上。
兩個武裝部的幹事從車上下來進入隊部:“有個叫張景義的在你們大隊吧”
書記不在,大隊長迎出來:“你好同志。你說誰”
幹事看了看手上的材料:“我們是公社武裝部的,找張景義。”
大隊長點頭:“有,有,在第二小隊。這個女的大隊這邊都認識,帶兩個孩子,瞅着嬌嬌巴巴的,什麼活兒也幹不來。她負責磨房。走吧,我帶你們過去。”
三個人出了隊部向磨房走,大隊長問:“兩位同志,找張景義有事兒”
幹事說:“她委託我們到部隊上找人,人找到了,送消息過來。”
大隊長一愣:“媽呀,她真是軍屬啊她就說她家大孩子在部隊上,還是軍官。”
幹事笑了笑沒吱聲。很快來到二小隊磨房,大隊長喊:“張景義,出來一下,有人找。”
張景義擦着額頭上的汗走出來,看到武裝部的人一愣,驚喜的說:“找着照瑞了”
幹事對大隊長說:“同志你迴避一下。”
大隊長擠出笑臉:“好,好,你們談,你們談。”拿着菸袋一步三回頭的回隊部去了,站在隊部門口看着這邊。
幹事對張景義說:“你是張景義同志”
張景義說:“哎,我是。”
幹事把材料遞給張景義說:“這是部隊的回覆,還有五十塊錢,你簽收一下。”
張景義接過筆,簽上自己的名字,幹事把一個牛皮紙袋塞給他,敬了個禮,上車走了。張景義拿着紙袋站在磨房門口發愣,沒搞懂是怎麼回事。
大隊長看武裝部車走了走過來:“小張,什麼事兒”
張景義看向大隊長:“隊長,我找到我大孩子了,來的信。”
大隊長看了看牛皮紙袋:“在部隊上這是要接你們回城”
張景義說:“沒說,就來了封信。”
大隊長說:“你看看哪,看看說了啥,這信封可不小。”
張景義想了想,看了看手裏的紙袋說:“不了,我晚上回去再看吧,活沒幹完呢。”回身進了磨房。
來的時候胡嬸對張景義說過:別跟人說不識字,別人知道你不識字就容易熊你。這句話張景義是記住了的。在農村也用不到什麼需要識字的地方,簽名這個張景義會,所以到現在也沒人知道她是不識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