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面有三四米寬,最深的地方也不過一米左右,很清澈,哪怕這會兒正是秋老虎當頭河水也是涼的,很涼的那種。
堡裏那邊的大河夏天很多人洗澡,這邊沒有人洗,只有孩子趁大人不注意會下去撲騰幾下,呆一小會兒嘴脣就青了。冰的。
河水漫過路面這一塊水很淺,十幾公分的樣子,五六米寬,上面也沒有橋,大人在裏面扔了幾塊石頭當橋用。男孩子踩着石頭就蹦過去了,劉金榮跨不過去,步幅沒那麼大。
夏天穿塑料涼鞋還沒什麼,直接趟過去就行,這會兒已經穿布鞋了,要脫鞋。
劉照豐把腳上的農田鞋脫下來拎在手裏,把劉金榮背了過去,說:以後哥不在學校了,要是有人欺負你你就來磚廠找哥,聽見不
劉金榮摟着哥哥的脖子說:咱家現在怎麼就窮了呢你去上工,是不是得很累媽媽上工回來走路都晃了呢,腳疼的不得了,那你以後可怎麼辦呀
劉照豐用力把妹妹往上託了託,邁着小步,儘量走的平穩一點兒,說:沒事,媽是女的,我是男的,我腳不疼,我是老爺們,我比咱媽有勁兒。
劉金榮點了點頭,嗯了一聲,說:那哥,你上工要小心一點兒,慢慢幹,你要是累了就歇會兒。
過了河,劉照豐把劉金榮放下來,自己坐到路邊的石頭上穿鞋。鍾家哥仨從家那邊跑過來,踩着石頭跳過河面,老四說:劉金榮你真笨,這麼點兒小河都過不來還得讓人背,你羞不羞
劉金榮斜着眼睛看了鍾老四一眼:要你管,你想讓你哥揹你哥還不背呢。
鍾老四說:我可不用我哥背,我自己就能過來,不像你那麼笨。
劉金榮說:你咋不和我比誰頭髮長呢我頭髮能編辮子呢,你能啊我自己就能扎,你能啊
劉照豐穿好鞋站起來,跺了跺腳,看了鍾老四一眼,拉着劉金榮說:走吧。
鍾老四說:你是女的我是男的,女的當然扎辮子,有啥牛的。
劉金榮被哥哥的牽着手,扭頭說:你還知道你是男的我是女的呀,還和我比跳石頭,你羞不羞
鍾老四說:男的女的都是兩條腿,都長着腿有什麼不一樣
劉金榮說:頭髮也都長着呀,你是禿瓢啊你明天扎小辮我就蹦石頭,敢不敢
鍾老四噎了一下,用袖口抹了一把鼻子說:有能耐比扔石頭,看誰扔的準。掏鳥窩也行,誰和你比頭髮。
鍾老三說:劉照豐,一會兒逃課上山你去不
他和劉照豐一個年級,鍾老四和劉金榮一個年級。
劉照豐說:不去,我要去上工,名都報了。
鍾老三愣了一下:那你怎麼上學了
劉照豐說:不上了,沒用,種地又不用算數。
劉照豐說:我不上了,現在學的我都學過,都會,上學也沒什麼意思,我去掙錢養我媽和我小妹兒。
他在莊河就上了二年級,在法臺五年級都念完了,現在又重新回來念三年,根本沒興趣,在課堂上坐不住。劉金榮也是二年級念過了,現在重新念一年級。
鍾老四說:你後爸讓你不念了上工啊跟你說,你後爸可懶了,要是沒有他哥能窮死都。
劉照豐扭頭看着鍾老四:你喫屎啦說什麼呢
鍾老四說:本來嘛,我爸和我媽就是這麼說的,你罵誰呀
劉金榮說:你才懶,你全家都懶。走哥,不理他們了。
劉照豐的個子比鍾家哥仨都高,瞪着眼睛說:你信不信再胡咧咧我削你你們哥仨一起上。
鍾老四說:能耐啥呀,誰怕你呀
鍾老二說:行了老四,別說了,說人家事幹啥
鍾老四對鍾老二說:你就是個熊包,要是我大哥在這早削他了。你等我大哥回來的。
劉照豐說:行,我等你大哥回來。我就在磚窯,來找我吧。
劉金榮扯了扯劉照豐:哥,不打架。扭頭對鍾老四說:你離我們遠點兒,胳應人。
吵吵鬧鬧到了學校,把劉金榮送進教室,劉照豐找到張老師說:老師,我不念了,我去磚窯上工,和你說一聲。
張老師正在燒水,站起來問:怎麼了家裏有什麼事啦
劉照豐說:我在法臺五年級都念完了,初中我不上了,俺家窮,我去上工掙錢。
張老師皺了下眉頭,想了想說:要不,晚上我去你家和你爸媽說說
劉照豐說:不是我爸媽的事兒,是我自己想好了,昨天我把名都報了,今天去報道。那老師你忙,我先過去了,快到點兒了。
張老師說:照豐,你想好,不念書一輩子可就這樣啦。要不我幫你辦個休學
劉照豐往坎下走,說:不用,謝謝老師。
下了坡,扭頭看了學校一眼,咬了咬牙,劉照豐大步往磚窯走過去。
磚窯在大河邊上,離堡子有三裏地,劉照豐一路小跑到了地方。
你這個體格,夠嗆啊。磚窯的負責人李大牙叼着菸袋繞着劉照豐轉了一圈兒:個頭到是足崩,這小胳膊腿的,能行
劉照豐堅定的說:能行,大爺,我真能行,我有勁着呢。
李大牙搖了搖頭:可別這麼叫,我比你後爸小呢,小半年呢。叫我叔。以前幹過啥
劉照豐低下頭,搖了搖。
李大牙說:那就完蛋了,這可不是光有勁兒就能行的事兒。哎呀,來都來了的。這麼吧,和泥摔模你是夠嗆,你碼坯吧,行不兩百坯我給你記一分,沒有任務,按坯算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