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歲月悠 >第46章 鬍子
    很快,秋收到了。

    今年夏天太陽太足,地裏有點兒欠產,隊裏好像是沒完成上面的任務。

    隊裏沒完成任務,社員的工分就受影響,大部分社員都欠了糧。日子更不好過了。

    秋收一過,家家戶戶急忙忙的進山,地裏不出就只能靠山上了,都希望能多找點東西,要不冬天就不好過,要餓肚子。

    張景義也挎着筐拿着鐮刀跟着張萬禮張萬智上了山。

    說起來也邪門,張景義一上山就能碰到長蟲,好在有過救張家大嫂的那次,她現在也不怕這東西,遇到了就砍死完事。張家兄弟不喫這東西,都是扔豬圈裏餵了豬。

    等天涼下來,大地一片枯黃,樹葉紛飛的時候,沙場搬了。

    劉照豐跟着汽車把工具傢什搬到法臺磚瓦窯,認了地方,今年就算結束了,等明年開春天暖了再上工。

    回到家裏的劉照豐也沒閒着,換下了張景義,天天跟着張萬禮兄弟上山,揀野菜打野果,砍樹棵子,打柴禾,完全是個能頂梁的勞動力了。

    劉照豐天天進山,劉金榮上下學沒有人接了,只能自己趟河回來。

    不過還有小白狗。小白狗已經大了,能出院子了,早上把劉金榮送到學校,它自己跑哪玩去,晚上再到學校把劉金榮接着,一人一狗回家。

    鍾家兄弟每天還是和劉金榮拌着嘴,卻也做着伴。

    如果不是山上的野草漸漸枯黃,漫山遍野落葉紛飛,如果不是南風轉北,天氣漸涼,那麼時間在這裏就是凝固的,你甚至感覺不到它的流走。

    下小雪的時候,這個四面大山的溝溝裏已經一片荒涼,除了半山上黑森森的松林,整個田野裏一片空曠,什麼都沒有了,只有嚴重瘦身的小河靜靜的從大地上緩緩流過,等待着靜止的到來。

    下了雪,就要開始上山打柴了。

    這會兒野草已經沒了,枯枝已經幹了,樹葉已經消失,正是打柴的好時候。

    劉金榮家分到的柴山在南溝再往南,過了水井,跨過小河,順着山道一直走,繞着山腳往南往東,一直走到最裏面的山窪頂頭,再順着山樑爬上去。

    從河邊到裏面這一片的地形,就和女人身上的某器官的示意圖一模一樣,連着那兩條彎曲的輸卵管。

    張家的柴山就在左側輸卵管的弧邊那裏。

    過了河就沒有人家了,山道也不是正經的路,只是拉柴砍樹硬走出來的坡道,道面上全是碎石和草根。

    夏天的時候,這邊全部會被一人高的野草雜蒿遮蓋住,根本沒法子走人,更沒法上山。只有農忙過後,山上的秋果下來了,大人才揹着口袋提着鐮刀,把自己包裹的密密實實的過來。

    劉金榮要上學,所以雖然想去,卻沒有時間跟着去上山。她主要是想坐那架拉柴的爬犁。

    張萬禮和張萬智用綁腿把褲角紮好紮緊,背上洋槍,帶着鐮刀斧頭,麻繩和鋸子,拖着爬犁,讓劉照豐捧着餑餑坐在爬犁上,就這麼拖着上了山。

    打柴不是一次,也不是一天,而是要把來年下雪之前需要的柴打夠。小半個冬天一家人都要頂着北風踩着沒膝的積雪到山上去和枯藤老樹戰鬥。

    等到劉金榮放了寒假的時候,家裏東側院子口已經壘起了一垛高高的新柴垛,像個小房子一樣。

    冬天要燒炕,每天不停的燒,這是取暖的唯一的辦法。所以冬天需要大量的劈柴。

    張萬禮每天早晨起來就在院子西頭,掄着那把一米多長握把的斧子劈樹幹。先把拽回來的樹用鋸子鋸成一米多長的段,然後再劈成六到八瓣。

    劉金榮就遠遠的蹲在邊上看着,感覺大爺好有力氣,好威武,能把大斧子掄得帶起風,兩三下柴就分開了。

    閒的時候,大爺會把劉金榮扛在肩上出去溜達,或者去給她買兩塊糖。不出去的時候,就會拿什麼來給她編些小東西。

    大爺的手很巧,什麼都會編,幾片篾子,兩根山藤,在他手裏沒一會兒就變成了好看的形狀,動物或者是一個可以拿着玩的小東西。

    隔幾天,大爺就會穿上靰鞡,戴着狗皮帽子,揹着洋槍進山去。然後就會拎着幾隻兔子野雞或者什麼回來,家裏就能喫上幾天好的,或者多一小罐子葷油。

    雪特別大的時候,大爺就帶着劉金榮在院子裏捕鳥。支一個大扁筐,綁一根長長的細繩,把繩子從窗上的貓洞裏穿進來,爺倆隔着窗子守着,眼看着小鳥走到扁筐下面去了就把繩子一拉。

    扣着了扣着了。劉金榮總會驚叫着推開門跑出去,大爺就跟在後面笑着慢慢出來,看着她手忙腳亂的也拿不出筐裏的小鳥。

    家裏其實也不富足,糧份兒也只是能勉強糊弄飽,但劉金榮生活的很快樂。

    張景義是個沒有主見的,也沒什麼主意,孩子開心就好,還有什麼指望呢看着他們慢慢長大,能喫飽能穿暖也就挺好。每天院裏院外,水井竈臺,雞鵝豬狗,這就是她現在生活的全部。

    媽,媽,有錢。劉金榮拿着一個黑布口袋跑進屋子。

    張景義在縫衣服,扭頭看過來問:什麼錢

    張萬禮站起來伸出手:給我。

    劉金榮把從院子大門裏面撿來的黑布口袋交給大爺。

    張萬禮打開口袋的綁繩,從裏面拿出十塊錢,皺了皺眉頭,看向張萬智。

    張萬智看着大哥手上那十塊錢發呆。

    鬍子來了。

    鬍子就是山匪,靠搶劫勒索生活。

    張萬禮看了看瞪着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劉金榮,又看了看手上的錢。

    第二天,張萬智起來就開始擦那兩杆洋槍,仔細的把槍膛清乾淨,裝上火藥,倒好槍砂,用牛皮紙封了口輕輕用釺子頂實,在狗頭上裝上火帽,然後放在炕邊。

    張萬禮找了個空面口袋,裝了大半袋苞米,又包了幾塊鹹菜,裝了點葷油,把凍在外面的一點兒肉拿下來,想了想,拿刀切下三分之一,放到了西屋的吊筐裏。

    下午天剎黑的時候,張萬禮就讓劉照豐和劉金榮吃了飯,讓張景義帶着他們到西屋炕上去,關好了門。

    然後他又刷鍋引火,做了一鍋飯,重新燉了一鍋酸菜,燙了一壺酒,拿到屋裏擺到炕桌上。

    等天黑透了,外面傳來響聲,有人說話,夾着馬嘶。不一會兒人就進了院子。

    來人有三個,戴着狗皮帽子穿着棉大衣,鬍子拉茬的。

    張萬禮站在房門口,說:來啦進屋喫口熱的。

    三個人也沒客氣,進了屋大馬金刀的盤到炕上,倒了酒開始喫飯。

    張萬智抱着洋槍就坐在北炕裏。

    張萬禮坐在炕沿上陪着三個男人:現在不景氣,今年地裏欠產,家家都不夠喫,都欠着隊上的糧吶。家裏也沒有什麼好的,就是這麼糊弄着。

    爺們幾個湊和着喫飽,完了好歹拿點兒回去,不至於空跑一趟。現在家裏不比往常了,有了女人和孩子,大人能將就,孩子要長身子,爺們幾個擔待點。

    把頭的斜眼看了看張萬禮,掃了一眼抱着洋槍坐在北炕的張萬智,眨着眼睛想了想,點了點頭,仰頭幹了一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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