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大宋明月 >第203章 自掏腰包
    京西北路。

    四野之地,凡是可以喫的東西都吃了,野兔、魚、鱉、蝦、蟹、蛇、青蛙、田鼠廣闊的土地上,活着的東西,只剩下有毒的癩蛤蟆和長着翅膀的飛鳥了,再後來,連飛鳥也不能免於死在鳥網和彈弓之下。還有那漫山遍野的野菜,也早已被喫得精光,然而縱然是這樣,還是開始陸陸續續有人在餓死。

    蔡州,西平縣,受災最重的一個縣之一。

    縣城南門,搭起一溜的粥棚,數只大得可以煮牛的鐵釜架在柴火竈上冒着熱氣,無數的饑民排着隊伍等待着施粥。那粥是用長柄大木勺來分的,人口一勺,不論碗大碗小。香甜的粥喝得哧溜哧溜作響,不知有多少眼淚滴在碗裏,幾百條舌頭不一會便將碗舔光,喝完一碗再排隊,大釜裏又倒進幾麻袋碎糧和幾大木桶水。

    這是本縣的一些有點良知的大戶人家自發組織的施粥。縱然是將粥兌得很稀很稀,這樣的賑災也維持不了多久,在如今糧價狂飆的情況下,大戶人家也沒多少餘糧,至於縣庫早就乾淨得能餓死老鼠。

    在城郊,時而不時的可以見到倒斃在路旁的屍骸,那是沒能堅持到縣城內的饑民,但是誰也沒有力氣去掩埋他們,哪怕是至親的親人,因爲掩埋屍體所消耗的那一點能量,也可能決定一個人的生死。

    只是西平縣的境況,也是整個京西的縮影。

    整個京西告急,光靠各州縣的大戶人家的賑濟,根本就是杯水車薪。

    河南府北面,通往洛陽的官道上,一羣衣衫襤褸、滿面菜色的災民約三四十人,正蹣跚而行,前往洛陽城。洛陽城有施粥,或可活命,只是他們中間能有多少人熬到洛陽城,只有天知道,或許半數能活着進城,或許全體覆沒

    官道兩旁,一片荒蕪,赤地千里。

    轟隆隆~

    官道的北面傳來一陣急劇的車馬聲,衆災民紛紛回過頭來,費力的睜着昏花的眼睛朝北面望去,只見一隊車馬如同巨龍一般滾滾而來,帶動着一路的煙塵。

    那車馬隊伍越來越近,正中一杆大旗,迎着微微的熱風,輕輕招展,隱隱約約可看得出一個“趙”字,兩旁都是鮮衣怒馬的佩刀漢子,正中間則是一輛華麗的馬車,往後跟着一溜的馬車,隊伍一眼望不到頭,至少是上千人的車馬隊伍。

    見得如此華麗而宏大的隊伍,官道上的災民下意識的往兩旁退去,神色有點畏縮,不敢正眼去看。

    然而隊伍中也有膽大的,眼見那車馬隊伍已到百步之外,一名衣衫襤褸的年輕災民,突然瘋了一般的竄了出來,攔在大道中間,等到身旁的一名年老的男子喊“不可”時,爲時已晚。

    那年輕男子便噗通一聲跪倒在塵埃之中,嘶聲喊道:“大官人們,行行好,給口喫的罷”

    希聿聿~

    隨着一陣此起彼伏的駿馬嘶鳴聲,那車隊硬生生的停了下來。

    所有的災民都驚呆了,惶惑的擡起頭來,齊刷刷的朝那車隊望去,那年輕男子也擡起頭來,死死的望着前面,眼睛中充滿希冀,又充滿驚恐,不知是福是禍。

    馬車上緩緩的走下一名身着紫色官服的少年,年紀不過十七八歲,生得極其俊美,眉宇之間英氣勃勃,又透露着幾分威嚴之氣,正是代天巡狩的欽差趙皓。

    只見趙皓大步向前,直奔那跪倒的年輕災民,一把將其扶起,又替其輕輕的拍了拍塵土。

    那年輕男子突然變得緊張起來,沙啞着聲音道:“謝大官人”

    趙皓微笑着點了點頭,回頭喝道:“每人二十個大饅頭,一壺水。”

    “喏”身後有人應道。

    就在此時,那些驚得目瞪口呆的災民終於如夢初醒,噗通噗通跪倒了一地,那年輕災民一激動之下,登時暈倒了過去。

    又大又軟的饅頭,再加上清涼入喉的清水,很快便讓這四五十個災民恢復了生氣,千恩萬謝的感激聲不絕於耳。

    趙皓待得衆災民喫飽喝足之後,這才細細詢問了一番,又給每人留下一大袋乾糧,這才率着車馬繼續前行。

    “洛陽以北的災情還算輕的,離洛陽只有三十里路了,只遇到兩撥災民,真正的重災區在洛陽以南。杜公才知洛陽以北近京畿,故對洛陽以北的賑災是最用心的。”坐在趙皓身旁的,正是文觀大學士徐處仁,清流派的代表人物之一。

    趙皓恨聲道:“三百萬石賑災糧,一出開封府便只剩下一百五十萬石,落得京西北路一百萬石,洛陽以北百姓不過五十萬人,災民不過十萬人,杜公才只重抓洛陽北之賑災,尚有如此多災民,可見實際用於災民之糧,十中無一,貪墨如此,令人髮指”

    徐處仁嘆道:“幸得公子自出錢糧五十萬貫,又向官家要了五十萬貫,得糧五十萬石,或可暫解災情。公子捨己爲公,下官衷心敬佩,若天下官吏,人人如公子,國情豈會如此”

    趙皓對於徐處仁的恭維,沒有絲毫的喜色。

    大宋雖然國土比起秦漢隋唐等朝小了許多,卻佔據了天下最富庶之地,國家之富更是空前未有,些許災情原本算不得什麼,人禍纔是最大的災禍。京西南北兩路的災民,加起來四五百萬人,兩路的各州縣庫糧若是未被貪墨,再加上開封府放糧三百萬石,怎麼也得有七八百萬石,人均一石半,也就是90斤,再配點野菜,怎麼也能熬到秋收之時,豈會餓殍遍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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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事實上,根據錦衣衛打探的消息,除了官府貪墨災糧,那些糧商們也更是趁機囤積糧食,坐地起價,使得很多地區糧價飆升到了五貫錢一石甚至更高。而糧價的飆升,使得原本手中還有點餘錢的百姓,也被糧商搜刮一空,淪爲災民。

    這種行情起的連鎖反應便是京畿的糧價也從一貫漲到了兩貫,他自掏腰包五十萬,又跟趙佶要了五十萬貫,也只得五十萬石糧食。燕雲之戰在即,趙佶一心要收復幽雲十六州,對此戰極爲重視,也給不出太多的錢糧出來,只能讓他自己想辦法。

    在京西北路,貪官和姦商聯手,造成餓殍遍地。而在京西南路,好在貪墨之事尚輕,雖然賑災之糧只落了五十萬石到京西南路,又有宋江這一路亂匪劫了不少官糧,災情反而好過京西北路。

    徐處仁見趙皓滿臉陰沉之色,眉頭又皺了起來,憂心忡忡的說道:“京西兩路四五百萬災民,五十萬石糧也是杯水車薪吶”

    趙皓神色倒是平靜下來,淡然道:“我已遣人前往江南,讓母親爲我籌錢一百萬貫,以賑京西北路災民。而淮西糧幫黃文虎,與我素有舊,此番亦派人向其借糧五十萬石,以賑京西南路之災。如此拖得一兩月時日,再徹查貪官污吏,收其贓錢,如此災情便可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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