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寧紹面前,寧紹看她的眼神兒有些躲閃,他把母親送的小葫蘆給弄丟了,他不是不珍惜,他只是大意了。
“過來坐下。”如琳拉住了他一隻手讓他坐在身邊,他的手冰冰涼,纖瘦有明顯的關節,輕微的顫抖着,這是她第一次握他的手。
用另一隻手把手腕上帶着的紅寶石手串滾過去戴到了寧紹腕子上,柔聲和他說道,“之前那個小葫蘆是你外祖母給我的東西,是我長大了纔給我的。這個手串卻是我從小佩戴,帶了許多年的。無論是念經讀書還是畫畫下棋都帶着它,把它送給你補你的生日禮物好不好不用再惦記那個小葫蘆了,以後你會有更多的大葫蘆,還有別的東西。”
如琳小心翼翼的看着他,怕他不接受,怕她無論做什麼樣的挽回都抵不過那麼多年的虧欠。
少年的心起伏劇烈,眼睛死死的盯着腕子上的紅手串,越看越模糊,不敢擡頭。
甕聲甕氣的說“好。”
如琳摸摸他的手,找了個藉口離開了,留給他一個人靜默的空間。
兩個村婦把老頭帶下去之後,叫了兩個漢子提了滿滿一大缸水,把乾淨衣服剪刀毛巾之類的東西都留下,讓老頭洗的徹徹底底再出來。
還真是徹底,進去一個時辰了纔出來。雖然還是那張臉,但整個人都不一樣了,就像是一個乞丐受了神仙的點化一下子變成了仙翁一樣。兩個村婦都有些傻眼,懷疑進去的出來的是同一個人嗎
雖不至於仙翁那麼誇張,前後差距也夠大的了,指甲修剪的乾乾淨淨,花白的頭髮洗好梳順了卷在腦後,換了一身乾淨的褐色粗布衣服,感覺連腰板都直了起來,整個氣度都不一樣了,猥瑣氣去了不少,倒像是個讀書人。
他看兩個村婦傻呆呆的模樣,就問其中看上去還機靈的那個,“你們大人姓什麼”
那婦人趕緊答道,“姓寧。”奇怪了,這老頭洗乾淨了她倒有點怕他。
“那你們夫人呢”老頭又問。
“姓薛。”
“薛”那老頭先是皺了一下眉,然後又一下子想到了什麼整個面部舒展開來,像是想到了什麼極其讓人高興的事兒。婦人帶他去喫飯,不防路上遇到個氣勢十足八字腳站立的小姑娘,後面還跟着兩個一模一樣的跟班,那小姑娘惡狠狠的叫囂着,“臭老頭,你等着,我肯定能把你趕走讓你呆不下去”
還等着聽她繼續說下去呢,她卻這一句全都說完了,言簡意賅,然後就快速撤退了。乾巴老頭摸摸自己的鼻子,笑了,小丫頭才幾歲大,竟養出這般膽子以後他非好好治治她不可。
素娘見他也喫驚不小,給他講了講莊子裏的一些規矩,安排了活計,讓他先負責掃院子,因他腿有點受傷,就先讓他歇兩天再說。
帶他去回稟太太,太太正和老爺下棋,只看了一眼覺得很滿意,就讓她把人帶下去安置了,讓莊裏的人以後都管他叫老趙。
看他終於端起了飯碗,想及頭髮白花花的老人家還要被嚇一跳,咚咚心裏又有點不忍了,不過想想素姨對她那麼好,她一定要給她報仇,那就嚇唬他這一次好了,之後就饒了他。
老趙頭端起了碗,故意重重嘆了一口氣,“白米飯啊白米飯,咱麼爺倆上次見面是哪一年這富貴人家就是富貴人家,連下人都喫的這麼好。”說完就挖了一大口米飯喫下去了,一副人間美味的樣子,那半截蚯蚓就這麼從米飯裏露了出來,身子還沒死透,還有些輕微的扭動。
他故意用筷子把蚯蚓夾住一頭拎起來抖抖,“嘿嘿,不錯不錯,還有肉喫呢這東西好,清熱解毒。”說完就就着一口米飯喫進了肚裏。
喫,喫下去了咚咚整個都懵了,這臭老頭把蟲子喫下去了這招她還是從柯建康那裏學的,據說百試百靈。她有些想吐,又有些不甘心,這老頭真不好對付。想想剛纔的畫面,胃裏越來越不舒服,蹲下小身子嘔嘔的乾嘔起來。
路過的丫鬟春芽看到了,趕緊上前抱起她,“小姐你怎麼了哪裏不舒服怎麼跑這玩兒來了我帶你回去。”
咚咚臉色蒼白的伏在她身上,這老頭虧她還於心不忍,不能就這麼算了,她得想個好辦法對付他。
天色剛剛有些變暗,端方從外面拿着一副釣竿回來了,匆匆吃了半碗飯就拿着釣竿獨自去了水塘那邊。前面就是水塘了,端方卻忽然頓住了腳步,水塘邊上早已被人佔據了,她坐在岸邊抱着雙膝凝視着水面,似乎與這周邊有些格格不入,是素娘。
端方彎腰撿起一粒石子,用了勁兒,射進了水裏,霎時水花四濺,素娘嚇了一跳,趕緊起身回望過去,看到是端方,馬上就侷促了,想離開這裏,又想和他說幾句話,卻不知該說些什麼,一時間她竟不知道是該進還是該退。
端方從容的走到她身邊,笑着對她說道,“繼續坐吧,我在旁邊釣魚,我們互不相擾。”
互不相擾素孃的理智告訴她不應該坐下,可她還是鬼使神差的坐了下來,端方在她三米遠的位置掛上魚餌,拋了出去。
一片安靜,只有幾聲蛙叫鳥鳴。
素娘總歸心裏是希望他能過的好的,就沒有忍住,問出了心裏的問題,“你現在還是一個人嗎”
水面微動,端方快速提起魚竿,可惜只是一條小魚,堪堪半個手掌大小,邊把它拿下來丟進桶裏,邊回她,“是啊,我常年跟隨寧大人忙碌,一直沒有碰到合適的,再說我一個人逍遙慣了,這個倒不急,以後再說吧,緣分的事誰也說不準。”
緣分,她和他之間算什麼算有緣無分吧。素娘有些胸悶,沒有接話。